不流

认识他是在2020年11月11日。这日子很好记，因为当时聊了几句后我还打开淘宝付了尾款。他的开场白我还截图留存着：哈！等你变成大v的时候我就变成老粉了！

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大概我仍因为一些老问题心情不好。我总是心情不好，所以心情好的日子显得非常珍贵。他的开场白有让我开心几秒，刚好在蹲守可爱男孩的我决定捕捉。我虽然很不会聊天，但还是努力扮演着温柔大姐姐，耐心给予劝慰和鼓励。由此，我们顺利地把聊天化成日常习惯，就这么一直聊到了最近。一年半啦。一辈子有很多个一年半，但在我的短暂人生里还是第一次跟一个人密集聊天这么久。

对彼此的定位时常飘忽。人总是得寸进尺，不知餍足。一开始我只是需要人陪，后来我想要有人爱我。他配合过，也爱过。只是受过伤的心拒不接受网恋，提起见面计划又一再推辞。我们算什么呢？互相安慰的关系吗？师出无名地吃了一些醋和苦，却还是眷恋陪伴和温柔。期望多了，失望自然频频。他自然与我脑海中构想的形象有诸多不同，这些不同令我痛苦。我期待某种尘埃落定的确实的关系，他给不了，也不愿意装。

我不能勉强别人扮演我心目中的理想形象，我很清楚这一点，却总是勉强。偶尔，在他心情不错的时刻，也会配合。那些时候，我可以变成15岁那个沉浸言情小说世界的少女，在臆想的漫溢粉红泡泡的世界里偷笑。这就是情绪价值。

我风卷残云不懂节制，还想攫取更多。于是他说：人生无非就是插科打诨或者严肃的东西，再不就是文学艺术天文地理历史人文什么的杂七杂八。但是咱们都没说过。就只剩下在吗，爱我吗，看看裸照，你在干嘛。你不觉得很庸俗吗？

我在去年四月的日记上记下这段话，并表示：觉得总结得很到位，又很好笑。

那个时候大概就已经话题枯竭了吧。他的缺点是优柔寡断，优点也是优柔寡断。但凡他果断一点，那个时候这段关系就可以结束了。但但凡他果断一点，也不会有后面一年的陪伴。虽然不是什么高质量陪伴，但我需要陪伴。

刚认识不久，第一次吵架的时候，他说我难怪大龄单身难怪没朋友，原话更难听一点。如果我还是2018年的我，这段关系在那时候就结束了，可是我被影响了，我也变得优柔寡断了。向来把东西用到坏然后扔掉的我，因为他，开始考虑修修补补又十年的可能性了。莫名其妙地，我们和好了，大概我还道歉了。说实在的，很多时候我都不觉得是我的错，或者是我一个人的错。我道歉那么多次，虽然每次会有反思，但大部分时间只是为了挽留他，为了让这份难以定义的关系存续更久一点。

可我一直觉得这样不是长久之计。总有人要恋爱的，先恋爱的人一定不是我，就好像，工作稳定的人不是我，被介绍对象的人也不是我。我一度觉得自己生活在一种朝不保夕的幻觉里，好在我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很累，我需要一定的睡眠时间来保证白天正常工作，聊多聊少不会太有所谓。但后来我离职了，在他待业的时候劝慰鼓励过他的我期望得到同等对待。可是前面说过，他自然与我脑海中构想的形象有诸多不同，他不会安慰人，我只能得到一些类似于“嗐大家都这样”“你之前不是说过了吗”之类的回复。

次数多了，我开始怀疑自己真的是不断重复自己的疯子。明明每次我想表达的重点都不一样，可我似乎找不到重点了，飘渺的、漫无目的的、碎片化的词语在宇宙漫游，思绪拉得很远，语言于是破碎。他不理解也是正常的。可是25岁的我比起15岁并没什么长进，依然期待着被理解。不幸的是，误解永远比理解多。

失业、疫情、省考延期、回不了家……种种风险因素叠加在我身上，在巨大的不安全感笼罩下，我又开始索求了。我得到了一些短暂的陪伴和很多句“在忙”“太忙了”“明天要早起”。我应该要理解的，可是我也不想理解了。

我苦他久矣。很多次我想结束这段关系，我删除他，或者让他删除我，或者让他不要找我，或者让他坚决点。我每次都是认真想结束，每次也都认真后悔。有时候，后悔是一种可行的选择，双方都不舍就可以再同行一段路。只是重蹈覆辙终究不是什么好词，而我这种总落窠臼的没有新意的人只能反复让我失望，也让他失望。

6月1日，我又抱怨他的冷淡，他解释，我回复“嗯，你忙吧”。

6月2日，他的生日，我记得很清楚。我记得去年他生日时，我给自己买了个蛋糕，拍了几张可爱的图发给他，他那天心情不好，忽略了那些图，全然忘记了这件事。后来我跟他提起时，他说今年可以延续这个行为。我也觉得可以。

我没有延续这个行为，一来那天我不想吃吃蛋糕，二来那天我把他删了。光是犹豫要不要祝他生日快乐我就就纠结了半小时，最后我什么都没有说，我把他删了。那是我近年来最像我的时刻了，我甚至觉得当时的自己非常酷非常潇洒。

删人在成年人社会似乎是非常幼稚的举动，就好像小学生动不动叫嚷的“绝交”一样。成年人从不绝交，成年人都是体面地互相疏远。我想我大概还不是合格的成年人吧……

6月3日到5日，我没有联系他，我很庆幸自己忍过来了。

6月6日到10日，我又开始纠缠他了。我加他，他不理我。我道歉，他不理我。我疯狂输出一些情绪，他回复说他有女朋友了我们不要再联系了。我问他真的假的，他不理我。我让他证明自己有女朋友了，他不理我。我打了很多个电话过去，他不理我。

我做尽了不体面的事，我真的不是合格的成年人。在网上看到过一种观点，大概是：不甘心就去争取，多失败几次就甘心了。我信了。

2018年网恋过一次，失败的时候赶上考研复试，我在考研群里问大家失恋后是怎么走出来的，有人开玩笑说再找一个，另一个女生非常温柔，她说：分手了立刻找新男友，确实可以缓解失恋的痛苦，但这种急切的心理使得自己有些盲目，会对向自己表达善意的男生降低标准，还是冷静些。从这段感情吸取教训才是最重要的，明白自己到底应该找什么样的人，以后不要再栽跟头了。

我觉得她说得特别好，还特意复制粘贴到日记里。不过我好像并没有吸取什么教训，还是在不停栽跟头。我想着，或许多栽几次我就变得灵巧了呢？或者习惯了就不觉得疼了？

这一次我没有网恋，我失去的不是一个恋人，是一个朋友。朋友消失是正常的，网友消失更是。正常的是可接受的。我已经不甘过，纠缠过，没有什么能做的了。那就接受吧。受了很久当断不断的折磨，如今不用受了。舍不得或者意难平也没什么，时间能让人忘记一切。

希望我的眷恋就到这篇文字为止，希望他过得不错，希望我无从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