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癌之路丨想来不至于,但真的发生了
癌症,哪怕只是非常轻的原位癌,一旦确诊,对心理的冲击是非常大的。一向自诩光明磊落勇猛无敌,是绝不受任何人和事威胁的刚烈性格。谁知人到中年,癌症如鬼魅,隐隐出没,不仅剜去一身肉,余生都可能受到钳制,不敢张扬,不敢放纵,不敢说不。真的是,非常特别的体验。
5月初,以为仅仅是开掉一个良性的肿瘤,甚至都没有交接工作,直接去住院了。一个局麻的小手术,唯一的波澜是术中切除的部位比想象中大不少。术后很快出院,第二周复诊,看术后的病理报告。医生说,原位癌,处理起来比较简单,切除病损,做个前哨淋巴的清扫,加一个疗程的放疗,再吃药就好。回去等通知,准备再入院手术。
回去广发英雄帖一样给北京、上海的医生发病理报告。一种主张是质疑病理有问题,怀疑误诊;一种主张与手术医生一致,保乳,后续用药方案比较复杂,当时就没记住;更多的是主张全切根治。印象最深的是上海肿瘤医院的医生放话说,我们不会让你来找我们第二次。然此时,两地疫情依旧不稳定,不敢亲身前往面诊。
5月22日,忽然加速,接医院电话,通知第二天入院,第三天手术。术前和医生谈话,决定赌一把,相信病理报告。谈话时,医生也表示病损范围太大,保乳意义不大。交流了北京上海医生的意见,当场决定全切,直接背阔肌再造。
下午5点多进入手术室,推出来已经10点。主刀医生前一天全天手术,当天上午门诊,下午又两个小时特需门诊,再开刀至深夜。亲眼目睹这个强度,也很受震撼。
术中心脏出现早搏,医生大概忙碌了一场。术后多次验血,排除心肌炎可能,但对一直以来的过低心率不可解释。心外专家来会诊,也没看出所以然来。一日在病房内卧床休息,睁眼看见医生一声不响在病床边观察,感觉非常不妙。医生沉吟半天,只问是不是运动员,随后安慰几句离去。中年人的漏洞百出和贪生怕死,在那一刻被我演绎得淋漓尽致。
拖挂三个引流管的术后恢复开始了。头两天虚到不能下地,第三天起很快好转。就是背阔肌牵扯太大,随便一个动作都能有牵扯,不适感强烈。好在并不疼,只要不疼,就感觉天无绝人之路。
术后的恢复,比预想中的还要乐观一些。下周复诊,看大病理再确定之后的用药。抗癌之路道阻且长,硬着头皮上阵,选择题做得心有戚戚焉。
第一道题是激进还是保守。术前,关于全切还是保乳的问题,思考了很久。读了大量参考文献,感觉对性命没有太大的影响,但对愈后的生活影响还挺大,所以一开始是打定主意要保的。期间,上海北京的乳腺外科大佬的全切意见也不是没有动摇过我,但大佬们闪亮的履历、诚恳的建议与受“最小程度的创伤”的执念相比,分量是完全失衡的。更不要说在发英雄贴的过程中,附一院大佬面对面明确表态反对全切。但是残存的理性,让我在最后关头相信了主刀医生的判断。
第二道题是放任失去还是积极重建。全切的结论定下后,是否需要的重建的问题随之而来。用硅胶这样的假体重建,我一定是不能接受的。自体重建,势必伤及身体的健康部位,这个事,也不是没有犹豫。术后一次换药,明显比我年轻的护士告诉我,她全切之后没有重建,怕疼怕折腾。我也充分理解。作为一个非常关注妇女权益的积极分子,此前对于乳腺癌患者的生存状况,我是有一定了解的,包括全乳切除之后的心理健康问题。自认为不是对身材特别在意的人,但正因为了解,所以格外谨慎,选择了对身体和心理以及之后的社会融入(什么鬼?让我再想想更精准的措辞)相对最平衡的方案。
第三道题是说还是不说。虽然一直社恐,但我可能真的人品过硬,竟然有不少真心的朋友和工作伙伴。确诊时候,权衡了闻癌色变的大趋势,我也犹豫了一下是不是坦白交代。第一关是家人。配偶因为陪伴整个诊疗过程,不需要多说。只约定尽量要将癌症对正常生活的影响降到最低,非必要的时候不做无谓的损耗。该上班上班,该吃饭吃饭,但要适当减少喝酒应酬。孩子这边,因为家庭氛围一向知无不言,也大致描述了病情,并看着眼睛再三保证不会危及性命。父母那边,选择了不说。然后是客户。有几个合作的项目,其实已经到了本年度的收尾阶段,我也不是没有顾虑续签问题。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坦诚地沟通,结果是客户好像并不是非常在意病情的影响。最后,该来的还是要来。朋友那边虽然没有主动告知,但因为请医生会诊,各种投石问路,消息很快传遍。各路人马纷纷来问。怒斥平时不注意养生的,心疼到落泪的,带着各种偏方来的,借机来吐槽的……也没有给我留太多忧虑的空间和时间。忙忙碌碌中,走过了第一关。
一直觉得自己是有福之人,经此一役,也相信了哪有什么所得圆满。磨砺不可避免,就兵来将挡,走一程看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