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只小狗 叫丢丢

五一放假回老家，小王哥便从医院退回来，换公公前去照顾生病的婆婆。诺大的前庭后院，羊狗嗷嗷待哺菜园青翠欲滴，从前生活在父母照顾下的我们，此时颇有种提前进入退休生活的兴奋体验。你喂羊来我挤奶，我做饭来你洗碗，美好的生活比蜜甜。

翌日早上不到五点，就听到婆婆给小王哥打来电话，该到挤羊奶的时间了。小王哥一骨碌爬起，借着手机光亮穿衣轻声带房门出去，家里只有小王哥一个人，我也卸下伪装，翻身换个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半梦半醒中感到被窝像进了一坨屹立在冬夜千年的寒铁——那是小王哥卖羊奶回来了。

中午把列位羊狗伺候完毕，小王哥开着三摩把表哥邮来的几棵樱桃树移种到我家去，坐在老弟的电动车后面，初夏的煦阳和着微微凉风，半裹着蓝天的嫩绿树叶不断向我们的身后退去，弟弟规矩地戴着买车时送的艳红头盔，似也受到了感染，畅快地嚎着：这不比你坐汽车里强？

种完树回来天色已暗，小王哥开始喂羊打扫羊圈，我则准备人的吃食，吃完饭稍作停顿小王哥又钻进羊圈开始挤奶（早晚各一次）。我已知的记忆中唯一一次挤奶，是初中时寄宿在姑姑家，姑姑陪儿媳去县城生产，家里只有我和腿脚不好的姑夫，我窝在羊圈旁挤了一回羊奶，记忆中挤完手有点酸痛但总体还是比较顺利。

所以这次我自告奋勇地要体验一回，小王哥挤到最温顺的一只羊我两便一人一桶一奶开始作业，不过小王哥挤的左奶似射出的箭一样孔武有力地打在桶壁上，一下一下又一下，节奏明快声音健壮，我真疑心他会把铁桶滋穿；而我任如何变换指法右边的奶水就像患有前列腺的病人一样滴滴答答连成线都不能，尝试了几次不得要领就放弃了。

第三日清早我照例顺从了自己的本性，起来小王哥已卖完奶喂完羊了，公公要给羊割草打料，便又换小王哥去医院照顾。疫情期间县城医院管理严格，只许一人陪护，于是我便留在了家里。公公回来买了学名“羊角蜜”的青皮黄瓤甜瓜，告诉我是瓜农早上采摘的，趁着新鲜尽快吃掉，自己则开着车给羊打料去了。打完饲料将割草机放进车兜，见桌上的瓜还是没动，又叮嘱我吃瓜，中午没事了掩着大门回屋休息会，便顶着烈日去地里割草了。

到底我在长辈面前有所顾忌，搬了凳子在院里打开电脑开始了却节前的一些遗留工作，等公公回来我麻利地炒了两菜煮了两碗方便面，人吃饱羊们的粮草备齐，公公骑着电摩又返回县医院。晚上小王哥挤奶的时候我告诫自己，明天一定要早起挤奶拉羊扫圈喂食做饭打扫屋子顺便拍个vlog，记录婆婆完完整整在家里生活劳作的一天，标题我都想好了：沉浸式体验农村婆婆的一天。

五月四日一早，一睁眼已近七点，一日体验婆婆的计划宣告破产。忽听得客厅里有小动物的哼哼声，小王哥估摸着我已醒来，一只手托着一团楚楚可怜还没满月的小狗进来，兴奋地给我讲起它的来历：早上我挤羊奶的时候发现它在咱家大狗身旁卧着，不知这么大点的狗半夜三更如何跑到咱家的，卖羊奶的时候问了连墙和对门，都说家里没有小狗丢失，这个狗看来是咱的咯。

小狗通体着黄，眉心处却有似杨戬第三只眼处的一抹吊白，从前我没仔细看过狗的眼睛，不知道狗的眼睛是否都没有眼白，还是只有这只狗的眼睛黑溜溜的，像从流动的清泉里捡来的墨色宝石，汪汪的惹人爱怜。多数时候它静静地在我的棉拖鞋上小憩，如一个新生儿静谧美好的呼吸着，睡醒趴在小王哥准备好的小盆里舔几口羊奶。

我给小狗起名“丢丢”，一来应了它丢失的身世，二来它就那么一丢丢，多么契合的小名。小狗是五月四日这天小王哥捡的，家里有一只大狗，所以就把丢丢送到了我爸家，自然是跟着赵姓的，故大名唤做赵五四。我爸喜狗，老弟更甚，半路里就给丢丢买了一箱牛奶。送到家的时候，一再给我爸强调：这就是咱老赵家的第五名成员，务必像亲人一样爱护。

随着五一收假，丢丢就跟我爸在家红尘作伴，每天下班跟我爸视频，都嚷嚷着：丢丢呢？给我看看丢丢。临挂断前还要一直嘱咐老爸不能少丢丢吃喝，好好教育它文明如厕等问题。爸爸随口答应着，一副俺两相处得很好的表情回应我：今天丢丢还跟我去地里了呢。

过一周再给老父亲发视频，想看看赵五四的近况，父亲支支吾吾嘟囔一句：丢丢死了。我急了：啊，怎么就死了？——给它放的牛奶，还熬的面糊粥，一点都没喝，撑到前天就没有动静了。末了还解释：小狗就不能喝牛奶，应该喝羊奶的。没忍住给在外地工作的老弟发微信：告诉你一个坏消息。老弟下一秒回复：我知道，狗死了。

丢丢大抵是又丢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