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榜梯田丨旅行途中一个陌生女人的“神秘失踪”(下)
加车村主街道的进村方向往下有一条长长的未铺设水泥的沙石路面,斜斜地直通往村子的下方,夜色来临之前,还能看见客栈住宿窗口的大大阳台,下方村子中间广场传来用录音机早先录制好的奇怪声响,开始以为是当地苗侗族人们吟唱的曲调,一番兴奋特意跑去问店家老板播放的是什么。
老板一脸兴味索然,直到我跑到下方凹凸不平的广场上,才明白只不过是一辆下乡来售卖衣物裤袜之类零碎物品的面包车播放的喇叭。再往下方村子两侧的木质吊脚楼走,夜色越发显得薄雾笼罩,乡里人家放置在路边的柴火噼啪作响地烧着滚烫的水,吊脚楼里的灯光像盛夏时节夜晚的萤火虫,笼罩于薄雾中并不明亮,夜色越暗沉,星星点点的光芒反而有种朦胧的秀美,没有刺目的亮堂堂的晃眼明亮,一切都在大环境中沉淀着。

独自一人时,只有山间的清风,不知从哪吹来的莫名清风,在连绵不断的梯田尽头有着从未见过的村庄,山坡对岸遥遥地隔着的几栋屋舍也亮起了灯火,山坡上方田埂间一名男子拎着水桶奔跑着,这种时刻,就连村里偶尔传来的吆喝声也变得碎小,风一吹便消散了。
眼前的山谷就只剩我独自一个,下方是落差数米的菜地,芭蕉树上的果实沉甸甸地依旧挂着枝头,夜色暗沉下来连山脉也变得如同侵染过墨汁般,山谷中会有奥秘吗,在山沟的对岸,在山脉背后看不见的地方,或许在更遥远的城市的某个角落,是不是也有人娴静地坐着,望着空白一片的宇宙空间。往回走时,其实一点也不想往回走,但天黑了,黑透了,人就好像得往回走了。
穿过广场往村上方走,这时变得热闹了一些,因为突然下起雨来,人类更加着急忙慌了,载着燃气罐的摩托车被雨水淋得闪闪发光,轰隆隆的声音在沙石地上驰骋着。
路口有一座空置的闲亭,我便躲了进去,雨淅淅沥沥地不停,我躺进了挂在石柱上的吊床里,晃荡着听那些雨夜里经过的陌生人互相打着招呼,那个时候我还跟F聊天,我说这里可真好,不过下大雨了,困在一个空置的闲亭中,能远远望见客栈明亮的火光,我说下大雨可能是为了让我在这玩啊,虽然没有伞,可是光听听雨声,就很快乐。
有时尽喜欢些弯弯绕绕的道路,径直往客栈走是费不了多长时间的,但偏偏喜欢绕着走到别人的家里,走到了黑漆漆的石块街道上,村庄的路线布局像被刻入在脑海中,我想道路四通八达总会有个转折点连接到新的道路,于是在漆黑的夜色中,在湿漉漉的石阶上,借着并不明亮的路灯一层一层的穿过陌生人家,像一个入室盗窃的劫匪。
长期备雨伞的人总给人拥有一种蛮荒成长到足够应付生活的能力,淋雨的快乐能让人在刹那间脱离人群,每次感受雨滴降落的瞬间,总会回想起电影画面中安迪从肖申克监狱越狱成功时的倾盆大雨。自由。

个人习惯总是不备足现金出行,每到一地便喜欢加好友套现,就这样添加了北京秦小姐的微信,用来聊天是极少的,即便是话痨的陌生人,也会留足空白的空间给对方,每个伙伴大都靠着小小的手机发射器与外界联络,三人闲话倒会讲到一些,比如突然提起的根据手机号测评是什么样的人之类的,嬉嬉闹闹倒也不觉得尴尬。
旅行在外极少待在室内,除却由于身体疲惫到极致,又或者突然天气恶劣的缘故,不然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在室内虚度的,街上陌生的事物总能给人一种新鲜刺激感,就如同初入凡尘行走在世间的神,好奇心会旺盛得一发不可收拾,有时一场没有地图的旅行会让人发现世界不一样的美好。明明前一晚饱腹了一顿美餐,可一场梦之后却越发饥肠辘辘,洗漱过后到楼下问老板要早点吃,临窗的大圆桌是供成批的团体旅游客人用的,但早间并没有来用餐的游人,敞开的木质窗外早已不是先前的模样,因为前一夜下过雨的缘故,山坳间起了一层随风浮动的云雾,明明处在低矮的山坡间,却给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意境。
我将手机绑在窗棱上开启了漫长的延时摄影,边等着上桌的早餐边记录早晨的云层变化,这时年长大姐背着背包从外面转了一趟又回来了,打过一声招呼她便上楼去了,而我则继续等着我的视频拍摄。
而这期间,除却店铺里的人,我并没有注意到其他奇怪的事情。意外事件发生之前,所有人都觉得一切是再正常不过的,哪怕是正在发生的事,也不觉得是偶然突发的意外。
发现年长大姐不见,是再次折返回房间去给设备充电,吱吖作响的楼梯,木地板上的踩踏声,除此之外整个2楼都是悄无声息,房门皆紧闭着,穿过幽暗的长过廊,直到紧锁的房门,拧了一下门把手,却拧不动,心想原来年长大姐已经出去了啊。
于是又跑去楼下看风景,并不觉得焦急难耐,也没想过她去了哪里,因为我时常也会如此,突然跑到哪里去玩就不见人影了。回到楼下,我问老板娘,有没有看到那位姐姐,我一直在楼下怎么没看到她出去,又说房门有没有备用钥匙。想了想,还是决定再等等。
潜意识中,去往二楼的台阶就在一楼餐饮区的可视范围内,在窗台录制视频的期间,是可以一转身便看到楼层的出入口及通往二层楼梯位置的。
因此当时的我疑惑丛丛,除了看到她从大门拿着背包进来,并且寒暄了两句,特意嘱咐了钥匙的事,之后她什么时候走的,我并不清楚,也许是我太专注眼前的风景,疏漏了什么,也不一定。

客栈除了我们五个前一天傍晚入住的住客,再没其他游人入住,因此晨起之后的店铺并没几个人影,如果不是偶然的天气缘故,前一晚的雨夜,到第二日一早的云海,我可能也不会滞留在窗台拍摄风景,也不会等着一份早餐。
不到九、十点的样子,另一个姐姐回来了。看到她的身影我便急匆匆地问她,有没有看到那位姐姐,我等着上楼去,可是没钥匙。她说她没有看到,兴许过一会就回来了。
直到这时,谁都未曾发现一切都在偏离原始轨道。两人闲聊起来,她本来想在村子里随便逛逛,走着走着看见一家卖早点的,就进去点了碗面,只是面条刚上桌不久,老板以及店内的其他人不知道都跑哪里去看热闹了,于是整个店铺就只剩她一个人,她守着空店铺慢慢吃,等到吃完也没见老板回来,不知该怎么结账,想着给现金又觉得不合适,等了许久最后还是扫码支付了。最终老板没有回来。这种情况是不可能发生在繁华都市的。

也许一刻钟,也许半小时,但仍旧没能等来年长大姐,就又去问老板娘有没有备用钥匙,不想白费了大好时光去等待。大姐不见了人影,有没有提过要去哪里,显然第一次问她的时候,她并没放在心上,这时的老板娘也是一脸奇怪神色,她问我们没有联络方式吗?一起过来的应该是一起的吧?她的疑问很合乎情理,毕竟在陌生人眼中同吃同住,被误解为是同一伙的,一点也不奇怪。
他们眼中的我们是一群一起出游的伙伴,然而我俩都没意识到会突发这样的状况,我们互视一眼,显然我没有她的联络方式,她也没有。甚至那个时候,我仍有一种与店家老板娘一样的心态,误认为她有,因为她们从同一辆巴士上下车,但她并没有。
第一次遇到住客的“离奇失踪”,显然怀着孕的老板娘也似乎被事态所影响,她与客人唠的家常也就此中断,疑问在众人心中升腾,每个人第一时间只觉得对方是在村子的某个角落游逛,因此耽搁了返回的时间,但随着时间慢慢过去,事件变得越发奇怪,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是离奇失踪还是怎自行走失,每个人都满腹疑团,但没有答案。
办理入住时,因为一起协商的价格,也因这个地方的偏僻,并没有要求一一登记身份信息,而同住的我们也并未考虑这一点,因而对彼此的身份都有疏忽,甚至是毫不关心。这时才反应过来,与我们同吃同住的女人,这个突然离奇消失的女人,我们对其是一无所知的。

与秦小姐熟悉起来,是在年长大姐消失之后,也就是到达加车村的第二天一大早,这个位于黔东南非常偏僻的小村子,如果想要专门过来看风景,路途上所需花费的时间就可能要一天以上,需要从周边县城坐汽车再换乘到加车村路口的车,之后再换乘其他途径入村,假若一个人到了这个地方,仅仅是待一晚上,就要离开,未免太过折腾,再则,哪怕是离开,也不必带着住店钥匙,以及存留的一笔债务。
年长大姐在消失前留下的住宿、用餐费用都未曾结清,虽然金额并不多,但毕竟是同吃同住,这种债务不免就落在了我俩的身上,突然背负了陌生人的债务,这种心情该怎么形容呢?其实根本没心情想到这个,因为这个突发事件,我与秦小姐在收拾了装备后,决定一起出门,两人沿着道路往村口方向走,那时除了想去看一看更远处的梯田风景之外,就是期望能遇到消失的大姐,也许她正走在这条道路的某一段。
就这样一边游逛一边下梯田,往村外方向走了一个多小时,下到梯田里劳作的大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有一个在放水,过了几公里,有一个在拔草,老太太对游人说这里有什么好看的,不要下来了。
但人类就是这样,很容易被陌生事物所吸引,为心底那一丝莫名的雀跃而欢喜。秦小姐恐高,留在梯田上方等我,于是我不得不又返回去,假若跌落在梯田,倒也没什么可怖的,只是唯恐耽误看风景的时间。两人一路走一路聊,就这样百思不得其解地走到了另外一个村庄,但距离我们从从江、榕江坐客车来时下车的路口,还有许久的路程,这样的路程遥远得无法概述,于是我们在看风景的同时,疑惑不断地盘旋、撞击心底。

她是怎么走出去的!山村的简陋偏僻,来往的车辆也很稀少,路上连个扎眼的电线杆都少有,更何况是监控设备。除了疑惑,还有不平衡,甚至有点气愤,哪有人就这样一走了之,甚至还带走了房门钥匙。莫名其妙的变成这样,有种突然被蒙蔽、背叛的窝囊感受,但好歹我俩很快在游玩的状态中心平气和的缓解过来情绪了。
到傍晚用餐时,两人细算一下几天的消费,决定平分大姐的“债务”,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并没有,哪怕是疑虑重重,我们也不奢望有其他奇迹发生。但是面对老板提供的账单,我们不禁感叹这个偏僻村落人们的淳朴,这是一份完全剔除了年长大姐一切消费的账单,于是我们与老板结清了所有账单,并计划第二天清早在村口坐车去从江县城。
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对彼此的行程都不会有过多了解,会在这个隐蔽的村寨待几天都是未曾计划过的,有时也会因周边人的行程改变,但加车村实在太出人意料,撇开路程遥远这一点不说,便是其秀丽风景给人的诱惑。
这样一个偏僻村落,若要藏一个人,也是能藏的,但若自己走了,其他人肯定也没法得知。但现实是,一个人想要毫无痕迹地徒步走出去而不被发现,是微乎其微的。
她消失的那个阶段,是风景最好的清晨,客车我并没有留意,但前一天傍晚才到达,怎么会有游人在风景最好的清晨就离开?若是私家车的缘故,好像更加微乎其微,再则如果突然决定离开,一般人会留下钥匙,不可能连同钥匙都一并带走,但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她肯定是走了,拎着并不多的行李走掉了,但至于怎么走的,从什么途径,用什么工具,遇到什么样的人,都没有人去深究,这件事就这样成了一个谜。
于是这个不知名姓的人,甚至描述不出模样的人,不知从哪来,又去哪了的人,永永远远的成了我心底的一个疑问。第三日一早,山村里又升起了一层浮动的薄雾云海,从山坳底部、山峦尽头,雾气被无形中山间的风推动着,在半空中翻滚起来。

从此之后,我再也没见过这么美的云海。这个疑惑在不断地发酵,总让我觉得自己成了个来回反转的两面派,一面觉得是她自己不打招呼便走了,一面觉得她是被动地消失了。之前写过一篇关于加榜梯田的风景游记,文中并未过多的提及此事,然而这事过去越久,好像迷雾般的疑惑反而越清晰。回想起那个山坳间的美丽风景,总是会同时想到这件并不寻常的事。
一个距离县城几十公里的偏僻山村,一个没有结账带着客栈钥匙消失了的陌生女人,她会去到哪里,最后又发生了什么,永远只有她自己才知晓。

然而当我再次翻阅照片,看到一楼餐饮柜台后的监控摄像,总会有种奇怪的想法,为什么当时没人确认她是否自行离开,就一致判定她是自行走失了呢。
-
阿华学做人 赞了这篇日记 2022-06-14 23:00:21
-
青蓝 赞了这篇日记 2022-06-13 20:23:19
-
山灵 赞了这篇日记 2022-06-12 21:54:32
-
豆友234085747 赞了这篇日记 2022-06-08 20:40:14
-
John13577 赞了这篇日记 2022-06-07 14:55:28
-
云隐爱吃米 赞了这篇日记 2022-06-02 23:22:27
-
雁痕 赞了这篇日记 2022-05-29 19:41:58
-
虚拟 赞了这篇日记 2022-05-28 21:09:05
-
花语 赞了这篇日记 2022-05-28 19:04:06
-
噗子 赞了这篇日记 2022-05-27 13:16:46
-
是阿婷呀 赞了这篇日记 2022-05-26 21:31:32
-
LS 赞了这篇日记 2022-05-24 17:09: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