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场对话|从四大审计到一线VC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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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对象：某一线投资基金合伙人Z先生
请介绍一下你的职场经历。
我毕业后从事过两份工作，第一份工作是2005年-2011年在四大做审计，做了6年。2011年夏天去了一家知名的投资基金，转行做中早期投资，主要是互联网和消费行业，到现在已经有10年。
审计人的升迁路径是怎样的？
从我过往的6年经验来说，典型的审计从入职到成长，大概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入职第1到第2年。在这个阶段，大概有1/3的时间在公司内部做培训。四大有一套非常完善的培训制度，从财务、审计、税务，每年都有一套进阶评级，相当于有1/3的时间是在接受企业内部培训，想方设法通过注册会计师考试。2/3的时间加入项目组，在比较有指导的环境下，一项一项把学习和工作联系起来。比如你学了怎么做存货盘点，接下来就是实际去做存货盘点。每一项工作都是和培训体系链接的。总体来说，工作的第1-2年更像是在念半工半读的研究生。
第二个阶段是第3到第5年，这时候职业角色转换为了审计现场工作负责人，也就是从被安排工作的人，变成中间承上启下的人。一方面要与客户沟通，另一方面还要与内部交流。内部从上面要接经理安排下来的工作，从下面要对更年轻的同事进行监督和指导。外部要与被审计公司的财务负责人进行很多相对开放性的工作，包括怎么处理现场工作，出现问题怎么沟通，对方不配合怎么解决问题。在这个阶段，审计人要完成从专业技能向职业和商业技能的过渡。
第三个阶段从第6年开始。这个阶段升职为经理了，身上会背一些业务指标。虽然还不用去外面拿单，但别人拿单给你做的时候，要考虑成本预算，要介入到部门的绩效考核评价。
审计人典型的一天是怎样的？
审计人三个阶段的工作都不太一样。但总的来说，你在一个月或两个月之前就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大部分工作是有指引、可预期的。出了问题，内部沟通处理也是有章法的。典型的一天就是白领的一天，工作强度比较大，早上9点干到晚上9点工作，大概早上8点多到公司，先自己安排一些活。白天大概有70%的时间对着电脑，余下的30%和人沟通。不过现在回忆起来，大多数时间里内心没有对不确定性的焦虑。每天都知道自己要干啥，如果不知道怎么做，也知道该去找谁。可以说每天都过着乐观健康有规划的生活。
离开四大的人都去了哪里？
我在四大工作的时候，审计这个行业还处在黄金时期，在金融财会专业的就业选择当中，仅次于外资投行、外资咨询公司、外企管理培训生。但现在审计的排序比较低，不如去国内证券公司。
当时的四大一年招三四千人，很难有精确的流向统计。不过离开审计行业的人，出口很宽，就像大学毕业找工作一样，有的人去了投行，有的人去了企业做财务。我还有同事去了世界经济论坛，或者移民加拿大当公务员，或者去投资银行做证券交易。从四大离开的人，会外语、能沟通、经过财务培训，所以选择面很宽。
不过，在审计待的时间越长，工作选择范围越窄。从经理再往上走离开的话，基本上就是两个方向。第一个是企业会计和资本运作方向，走财务总监、CFO这条线。另外一条线还是和资本筹资上市有关的金融工作。工作10年以上的高级经理基本上就只有这两条路。
这些年四大的变化趋势是怎样的？
我离开四大已经10年了。四大过了自己作为行业的黄金时间。所谓的行业黄金时间，指的是从业者不多，行业在中国发生很多链接之后变得更重要，单人产出很高，优秀人才在聚集而不是离开。2007、2008年开始，四大就从绝对的黄金时代开始走下坡路了，最优秀的人才在流失。
职业转换的决定是在什么样的契机下做出的？之前做了哪些规划和准备？
我对于职业生涯其实并没有一个长期的规划，没有一个终极目标，而是在工作中一点点地寻找和感受，不断调整，遇到第二份工作才找到自己喜欢什么。
我主要是出于个人成长的考虑，换了工作。在四大做审计的好处是，它的培训体系特别健全，价值观导向特别明确，让我学到了很多商业社会的规则。但是审计行业又有自己的问题和挑战，就是很难接触到一个行业的核心内容。在审计当中，真实业务被抽离成业务数据，业务数据被抽离成财务数据，底层有很多种语言的转换，很多时候你只是去复核一下，但是接触不到财务数字后面的业务。比如你做了石化行业，只是掌握了怎么把石化行业的业务翻译成财务数据，但是并不能了解石化行业本身。2011年的时候，正好有一个朋友介绍，我就去投资基金聊了一下，发现行业之间的差别是挺大的。
做中早期投资的好处是，你可以直接和公司的主要创始人做沟通，中间减少了很多语言的转换，又没有太多规则限制。接触的面显著扩大了，接触的人的层次也显著提高了。
在四大的时候，做了哪些事情，帮助你顺利转换到中早期投资这个领域？
审计与投资在核心价值观和方法论的层面，是有一定的对立性。有帮助的主要是技术层面的内容，包括对财务报表和财务数据的理解，用财务数据去分析业务数据，对风险的把控，建模预测，等等。
但我觉得自己能从审计顺利转换到中早期投资，主要还是受益于当时中国互联网行业的扩张。风险投资这个行业伴随着互联网行业迅速在扩张，因此有一个窗口期让我不断去学习和调整。从2011年到2014年，我用了三四年时间不断在学。审计和投资这两份工作的内生链接只有一小段，主要是行业大趋势给了人时间学习和成长。我甚至认为，一个毕业生做一两年销售再去做风险投资，实际效果可能是一样的。
想要做好中早期投资，需要有什么样的能力模型？
好的VC有一个3S框架体系。第一个是Super Curiosity，超级好奇心。第二个是Sense for Urgency，就是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事情重要。第三个是Sells Skills销售技巧，或者说构建人脉的能力。
在中国，风险投资行业的从业者还需要不断创新做多元化，从早期逐渐去覆盖中后期、并购、二级市场，这样的机构会不断涌现出来。总的来说，风险投资是大的资产管理行业的一个细分领域。就像高瓴从二级往一级做，红杉从一级往二级做。这些都要求投资人有组织资源的能力，能够把自己公司从几个人的机构变成几百人的机构，跟创业是一样的。中国风险投资行业的成功人士，都必须是创业者。创业者所具备的素质，投资人都需要具备。
请描述投资人的典型一天。
投资一半是科学，一半是艺术。同样是做VC，不同投资人之间的工作方法到工作结果，可能差异会很大。总的来说，投资人的一天包含大量内外部沟通。信息的收集和整理，与人交流是很多的。对着人或者对着电话的时间要占到70%。不管是已经投的项目，还是没投的项目，都涉及大量的信息沟通，每天开4、5个会很正常，只有在每天很早的时候，或者大晚上的时候，能够有时间沉淀一下。做投资的核心特点是，每一天都不太一样，是动态和变化的。
做中早期投资过程中面临的关键挑战是什么？是怎么克服的？
从审计切换到中早期投资，需要扭转整个思维模式，调整你的mindset。中早期投资越来越需要懂创始人和创业体系，没有绝对确定的事情。投资是在动态过程中不断通过博弈和下注获得非确定的超额收益。我可能用了2-3年的时间来学习和调整，契机更像是一个顿悟时刻。一开始你是看别人在干些什么，去问一些问题，但不会有人把他想的都告诉你。整个逻辑框架需要自己搭，搭一个面向未来的动态体系。对或不对，反馈周期很长。审计的现场工作反馈周期很短，通常1-3天后，你的经理或者高级经理就会来告诉你，这么做到底对不对。但是投资有很长的反馈周期，即便是等1-2年都无法知道自己的下注到底对还是不对。所以第一是要建立一套自己的体系，知道自己懂什么不懂什么。第二是要从别人的经验和失败中学习。解决反馈周期过长的问题。
第二个关键挑战，我觉得是怎样从一个工具人转变成一个可以输出价值的人。投资这个行业，做到六七十分是赚不到钱的，甚至做到90分都很难赚到钱，必须把自己逼到95分，才有可能挣到大钱。做投资是不能停留在舒适区里面的，觉得自己舒服了，市场上的竞争就会把你甩开。为了站到浪头上去，你必须知道进入时代的创业者和行业最顶尖的人在哪里。要看核心投资人在干什么。我2016年看共享单车的时候，才找到进入到行业最核心的战场的感觉，可以直观地去观察每个公司在干什么，他们和更大公司的交互是怎样的。把整个地图看清晰了，才有可能去创新。这样你才能从共性的投资人变成有个人特质的投资人。在公司的融资过程里有很多路演会议，几十个投资人问着大同小异的问题。在创业者眼里，他们见的是机构，不是个人。投资人只有具备了个人的特质，从面具人、工具人变成一个可以输出价值的人，才会让创业者思考，这个人对我有什么作用，他能产生什么价值。
风险投资行业在未来3-5年会出现什么趋势？
中国做风险投资，最黄金的时代是2010-2016年。移动互联网从2017年开始跌落，纵观整个互联网生态，好公司基本不多了。现在在看下一代个人计算平台的机会，包括VR、AR、元宇宙这些概念。总体来说，目前风险投资的重点领域已经从商业模式创新转向技术创新，从投资电商、社交等商业模式，转变为投资于技术本身，包括生命科学、人工智能、机器人等硬科技。从C端商业价值循环创造的角度来说，会经历从技术、产品、商业模式到新的生态这样一个发展历程。从技术端来看，新一轮的繁荣周期还需要几年，可能要等到2027年、2028年，下一代个人计算平台带来的商业模式会开始爆发。
离开投资的人会选择做什么？
经常有人说，投资是人生最后一份工作。大部分人离开的时间比较晚的话，会去企业内部做战略投资，或者自己做天使投资，或者从买方变卖方帮创业公司融资。基本上还是在这个圈子里。投资人群体没那么大。
平时都阅读哪些信息源？
我关注了150多个公众号，其中至少120个和投资相关，强迫自己每天都要看。推荐下面几个微信公众号。
36氪
鲸准
晚点财经
极客公园
虎嗅
元一资本
VR陀螺
华尔街见闻
品牌星球
群响
松树资本
格隆汇
机器之能
泡腾VCer
甲子光年
经纬创投
果壳硬科技
硅兔赛跑
碳迹前线
美股研习社
海外独角兽
M小姐研习录
远川投资评论
起朱楼宴宾客
饭统戴老板
孤独大脑
跨行业进入投资圈的人一般来自什么样的职业背景？
中早期投资不是一个轮盘赌的游戏，是靠认知、能力和资源挣钱。因此，很多有创业经验，甚至创业成功的人，带着他们的行业认知、人脉和资源进入到投资这个行业，往往能取得很不错的成绩。其次是记者。2007-2012年间，很多媒体记者转行过来做投资，因为他们善于和人打交道，善于搜集信息。此外还有一波互联网从业者。对于中后期投资而言，投行出来的人比较多。中早期投资一般就是创业者、互联网从业者、记者进来的多。
所谓的“认知”具体指什么？
认知分为内视的维度和外视的维度。对内来讲，也就是对自己的认知，要知道自己擅长干什么，不擅长干什么，能跟什么样的人打交道，能挣什么钱。对外的认知，就是结合自己的能力选战场。要做到很专业，必须选赛道、选赛场。在这个赛场里面，要有读对大势和公司的 判断，要了解长期趋势。要能够像蜘蛛结网一样，与重要的人结成互惠的网，把信息汇集在一起形成一个具象化的投资思路和策略，比如今年我要干什么，明年我要干什么，什么情况下不投。如果不擅长和什么样的人打交道，遇到以后就介绍给公司的同事。对外部世界和内部世界都有清晰的认知，就不会犯大错。
如何拓展自己的认知边界？
需要实际去干。对年轻人来讲，看文章看别人总结都学不会。要找到正在干投资的人，跟着去干。与投资人群体、创业者群体形成双向沟通，形成自己的圈子，才有价值。
如何迅速了解一个行业？
学习一个行业，得先设一个标准，即怎么算“搞懂”。咨询公司和投行都有很多标准做法，比如去读这个行业上市公司的年报。但是这样下来，可能只能达到六七十分，挣不到大钱。只有在一个行业真的赚过钱，才能算达到95分级别的专家。为此，你需要有一些信息源，能打探到内部信息，要在相对窄的行业里和头部创业者有联系。你能够找到一两个行业内部人士，深入交流两三个小时。还有一个办法来检验自己是否搞懂了一个行业，就是把自己对行业的预测写下来，等到一两个月，或者半年以后，回过头来看自己的预测到底对不对，复盘自己的认知。
对希望进入VC的年轻人有什么建议？
做风险投资没有正式的培训手册，很多事情看10本书也学不会，都需要“干中学”，甚至需要一对一的师徒传承。因此第一个建议就是选好机构，选好师父。你需要选一个最聪明，又愿意沟通和分享的投资人。
第二件事，投资尤其中早期投资，70-80%的时间是在和人打交道，包括创业者和公司内部人。因此，你是不是喜欢和人打交道，是不是一个招人喜欢的人，能不能和别人建立深入联系，这些隐性要求是非常高的。在所有VC的宣传文章里，论到如何取得成功，都会大谈趋势判断，但实际上背后的人脉关系、销售技能才是最为重要的因素。因此，你只有成为一个招人喜欢的人，才有可能在中早期投资里面找到自己的位置。
第三个建议是，不同的VC，流程和方法差异很大。要搞懂这里面的关窍，必须通过个人能力，找到对应公司里面的人，或者熟悉那个公司的人，或者被投企业，要进入到核心投资人的圈子里面去好好打听。
对一个年轻人来讲，进入到行业以后，怎么不断通过做这行积累自己的经验和认知，有一个动态学习过程。做投资这行，不同的人，不同的做法，学习效率、经验曲线差别会特别大。怎么知道自己在正确的经验曲线上呢？有一个方法，就是看自己是不是每年都在和比自己厉害的人打交道，身边这群人是不是每年都在动态迭代。接触的公司是不是在不断变得更厉害。只要你在做投资，这两件事都是很好判断的。只要你不想欺骗自己，这些差异都是很容易感知到的。
关于我
北大光华金融系毕业的文艺青年，曾任职于北京大学经济政策研究所、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成都分院、成都高新区管委会。因复盘自己的职场生涯，总结了许多经验教训，开始对职业生涯规划产生浓厚兴趣，考取了“全球职业规划师（GCDF）”资格证，现在利用业余时间给人做职业规划，希望利用自己的知识、经验和人脉圈帮助职场新人在了解自己、了解职业的基础上做出明智的职业生涯决策。如果你有职业生涯规划方面的话题想向我咨询，请扫描下方二维码添加我的微信，请备注“豆瓣职业规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