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文】祖屋
原文作者:Albert Laberge
我今年又一次回到了母亲那边先祖们的住处去过夏。他们过世已经很久了,但是他们的那栋在夏杜盖河畔的白色小屋还一直在那。他们曾经种下的苹果树们,用果香迎接我的到来而他们在平日工作后的晚上、以及周日的白天里去到下面休憩的那些高大的黑杨,亲切地为我送上供我遮蔽的阴凉。
我是在圣餐节游行的那天到的。那天下着倾盆大雨。和爱人一起坐在狭窄的游廊上,我听着雨落向屋顶。她在树木的绿叶还有草地上汇成涓流。她淹没了道路;她在河流那肮脏的黄色河面上溅起着浊污。
好大的洪水啊!
时不时,榆树们的一段长枝摇晃着,被这样披头盖脑地淋上一通而弄得五心烦躁的他们摇摆着,就好像是为了要把那些所有沉压在他们身上的水甩掉一样。
时间流逝、骤雨不歇。我看着爱人坐在我身旁,我看着那些立在台阶边上、高处开着丛丛花簇的黑杨,即便天昏地暗、雨降不止,但我却幸福依然。
第二天,洪水照旧泛滥。
这是乡下发生的漫流。只是我,之前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些鲜花如此怒放的苹果树。枝上盖满了粉色和白色的花儿,一股清幽的香气,甜美地让人陶醉。在果园中间,房屋们倒是形成了一个迷人之境。而沿着那长长一段道路的两边,丁香树浑身上下裹着香、即便阵雨把她淋的像落汤鸡一样。然后,便是白杨的树叶那好闻的味道了,那是一种糖浆味的、略微有些辛辣的、把我带回到童年的馨香。
游廊上,我又一次听到雨落下来。
繁花遍地,草青树绿,我的儿子皮埃尔在泥巴里玩耍着,只不过,即便有着这幅青春洋溢的金色画面、即便是在春天,我还是想到了死亡。我想到了在旧教堂旁那片小墓地里的腐烂。我想起了我老祖母,在一个明亮、温润的、很久之前的一个秋日早上,被人们抬着,然后被放进一个被围起来的安静之地,里面已经安息着先她而去的生命中的老伴还有几个女儿。我们之前将这个近乎一百岁老人的遗骸妥藏在一个狭小的黑色木盒中,我们将这口看起来很轻的棺材,滑进一辆有着一匹马牵引着的小灵车里。随行人员中的家属还有朋友们,穿着黑衣并且戴着一顶帽子,上面系着一条垂到腰部的黑纱,我们跟在灵车后面走着,顺着一条沿河的路,行走在那些叶子被秋天染成金黄的高大白杨树中间。
随行的一些人员尴尬着自己身上穿着的周日便装,镇上的人以及农夫们走着笨拙且沉重的步伐。他们步履呆滞、在路上扬起尘土,期间他们彼此互相聊着无关紧要的家常。拖着车的那匹羸弱的马,时不时碎步小跑着,它感到自己所负荷的竟是那么的轻。而这种轻却是那些跟随之人心中的痛。他们出于礼仪陪着祖先去墓地,因为他们有着如此的行为习惯,在时日到来之际,当某一个家庭成员离开尘世之时。的确,祖母她曾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的女人,她曾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慈祥,她的角色始终都是那样微不足道,她这一辈子表现出来的存在是那么的渺小,以至于她几乎都没有被人留意到就这样过完了一生。然而现在、她死了,几乎没有改变什么。只是那些几乎不曾见过她几面的亲属还有近邻们以后再也见不着她了,如此而已。
也许没有一个人会怀念她。
眼下,从教堂的一口老钟那传来了一阵凄凉之音接着死者的一个孙辈,身穿圣方济各修会的着装,在所谓的圣地之门迎接着那具肉身。他大声吟诵着圣诗,咏唱着哀悼经,哀诉着《上帝怜我》。仪式队伍随后进到一个布置成黑色的小中堂,里面黑如囚牢一般,在棺木被安置到那个周围立满燃着的大蜡烛就如着火的森林一样的追思台上,紧接着,神父走上祭坛然后追思祭礼。他乞求神对逝者的宽恕。他劝说着上帝不要对那可怜的亡灵进行审判,也不要因她的罪而作出刑判、更不要让她背负愤怒和报复这样或是那样的重担。
他喊着祝圣的话。他哭诉着《安魂曲》。
他的祈祷随着乳香升起。在圣体龛前,盛赞的信徒们掰开饼,倒上红酒,怀着熊熊燃烧着的火热信念完成这献祭的仪式。
全心全意地,他祈求着圣父在永福之门那接受她的安葬,在荣耀之所那跟殉道者、圣母、还有圣徒们一起接纳她的去往。
有那么一阵子,他的悼词仅仅只是一个接着一个的、在巨大静谧中的低语。
神父那苦行僧般廋弱的背影转向人群,接着,眼睛盯着追思台,唱诵着教堂在过去二十个世纪以来关于往者身躯的圣歌。
祈愿从他的心中升起,在众人各自琢磨着什么的时候,朝圣殿的拱顶飞去。
颂扬声中,这个方济各会的修士祈求着天主的仁慈;他宣叙着虔诚的祷文,恳求着至高者从地狱之门那里拯救这死去的躯壳,在极乐净土里与天使、圣徒们一起迎接这肉身。
然后,在一首热情洋溢的感恩歌中,他将复活与永生的福音传给了那些信的人。从他的唇间喷涌而出的是上帝曾经许过的诺——信我者永不死。
现在,仪式结束了,接着主祭将圣水洒向“八仙”从追思台上抬起的棺木。他身后跟着一个唱诗班的孩子,笨拙的扶着十字架,两只胳膊交叉托住十字的木板那,走动的时候,那个方济各会的修士用左右两侧沾着饼屑的棕色粗呢长袍盖住踏着凉鞋的光脚,从中间的小径走下来,接着在列席的众人为了赶赴墓地而站起身的同时、走向神殿的出口。
再一次地,老钟响起来了。
突然地,小教堂的那扇、如同古老的地下墓穴一般漆黑的门,打开了,接着,从开着的门那,信徒们瞧见了一棵年轻的悬铃木,身上那金子般灿烂的树叶在这个秋日美丽的早上让它像一棵火树一样闪耀着光芒。
主祭神甫,年轻的辅祭,狭窄棺木里的死者,亲属还有近邻们从礼拜堂里出来,在这片似火的灌木丛前鱼贯而行,然后来到一小块场地,边上,放眼皆是墓葬石。
于是,在最后的这几下于明亮、温润的空气中飘荡着的丧钟声里,神父将他那最崇高的降福抛进墓穴,人们将祖母的身体沉进坑里,被光晕完全笼罩的那棵悬铃木,以一个巨大的飞翔姿势 ,朝着那无边、无际、无垠的天空直立起一束耀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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