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金瓶梅》有感:第一至十回
第一回
开篇就是酒色财气,且说“财色”二字,是从来没有人看破的。也是,若不是因为这,也就没有后续那么多事情了。
接着点出了西门庆和其他九位纨绔子弟。名字太多,就单说西门庆吧,他爹西门达是个员外,故家境殷实。本就不爱读书,父母死后更是肆无忌惮,糜烂的纨绔子弟之代表。且已经娶了三房。
这里最重要的一点,是讲出了西门庆“放官吏债”,甚至是高俅、杨戬、童贯、蔡京四大奸臣,也是其中一环。所以,西门庆的财政状况不是只出不进,而是“秉性刚强,作事机深诡谲”,渗透到了政治权力的中心,以此牟利。
十兄弟聊着天呢,说起打虎的事儿,也就说到了武松,因而也带出了武大郎。这段故事大家都熟,跟水浒里差不多。不过,这里把潘金莲的身世给了我们一个完整的交代。
金莲从小就生得有姿色,且裹得一双好脚,故叫“金莲”。父亲早死,母亲独自一人难以将她养活,便卖给了王招宣,教她弹琴、读书、写字。十五岁,姓王的死了,母亲又将她卖给了张大户家。
张大户看金莲如此姿色,趁老婆不在,便收用了。张家老婆知道后,气急败坏,不仅骂姓张的,还“将金莲百般苦打”。张大户无法,便折了本,将金莲嫁给武大郎,且不要后者一分钱。条件嘛,自然是自己可以随时来找金莲求欢。张大户死后,张家老婆将武大跟金莲赶了出去。
首先我们可以看到,金莲的出身是不幸的。家境本来还算可以,奈何父亲死了。而母亲对她没有什么感情,更多地把她当成赚钱的工具。第一次卖,可能确实是养不起。第二次嘛,有个词用得很好,说潘妈妈将金莲“争将”出来。争将,个人理解为“强行”。潘妈妈趁着王家出事,用强硬的态度和行为将金莲拉出来,再次卖给了张大户。真可谓空手套白狼。
没有得到很好的家庭教育,每日所学也是风月场上的业务,“描眉画眼,傅粉施朱,品竹弹丝,女工针指,知书识字”,不过都是为了将来成为一代名妓。来到张家,自然被张大户染指,这原就是逃不掉的命运。而嫁给武大郎,不过是和张大户纠缠的手段,谁又会去在乎“手段”本身呢。
而张大户死了,手段变成了目的。所以金莲会埋怨武大郎,会自怨自艾叹自己命苦。从一开始,她和武大郎的结合就跟武大郎无关,她从来都觉得,武大郎这种货色,根本配不上自己。
两个本来毫无交集的人成为了夫妻,一个老实巴交,一个天生丽质。他们之间毫无感情可言,更无任何尊重。所以金莲会对武大呼来喝去,后者也只能受着。
武松英雄魁梧,金莲所学皆为风月之事,如何不动欲?武松却没想这么多,直愣愣地喝酒。
第二回
潘金莲日常挑拨武松,后者只当没看见。一天大雪,金莲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赶”武大出去卖烧饼,央王婆买了些酒肉——这个小细节可以看出,王婆和金莲平日关系不错——并专门到武松房里生了盆火。好酒好菜,加上温暖的柴火,不信你不动心。
潘金莲这一回是真的想要勾搭上武松,所以做了充足的准备。她从小的经历告诉她,没有男人能在自己的妩媚面前,还能坚守住所谓的仁义道德。
接下来就是水浒里的桥段,以及那句出名的“你若有心,吃我这半盏儿残酒”。武松也就怒了,骂了她一顿。
接下来两人的反应是完全符合封建年代男性和女性的身份的。首先潘金莲和武松两人是什么关系,嫂子和小叔子,两人是不可以发生任何逾距的行为的,否则就是乱伦。这也是为什么潘金莲先要让武大出去,还要在武松的房里生火,因为这样足够私密,不会被任何人知道。其次,事后是潘金莲恶人先告状,武松什么也不说。那个时候,女性是被要求遵守三从四德的,也就是对男性的绝对服从。像潘金莲这般主动勾引,不仅是水性杨花,更可上升到僭越的高度。所以武松是断不会说什么的,这样于金莲来说要遭殃。而金莲呢,这恐怕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有男人不为她的身体动心,她感到屈辱。但这份屈辱,不是来自于羞耻之心——如果她有的话——而是来自风月手段的失败。她不相信自己会失败,所以气急败坏。
但她也不蠢。她摸准了武大软弱的性格和武松对哥哥的着想,她利用了这两点,让自己站在道德高地。并且她算准了武松为了防自己,一定会搬出去,便借此说他没脸再住下去:好生厉害。潘金莲可不仅仅是只有美貌而已。
武松被知县派去护送金银。临行前,武松找到武大,交代了三件事:一是少卖点烧饼,晚出早归;二是回家就关门,不要和别人争辩;三是,有任何冲突等自己回来。
武松看清了潘金莲的脾性,知道武大这般性格,头上早就绿油油一片了。所以,第一件事,是减少金莲单独在家的时间,偷汉子就更难。第二件,不要管别人怎么说,也就不会节外生枝;第三件,是避免发生肢体冲突,一切等自己回来定夺。
这三件事,就像悟空给唐僧在地上画的那个圈圈,如果后者一步也不迈出去,就真的会平安无事。他知道武大为人憨厚,容易遭欺负,所以想出这么个法儿来护着他。
但他也没有忘记给金莲一番嘱咐,这番话明面上是说给武大听,男主外女主内相得益彰,而且看起来真像是武松要出远门所以来跟亲人告别,实际上是让潘金莲规矩点。潘金莲也知道武松在揶揄她,所以听到“篱牢犬不入”时会很生气,怕武大看穿了自己的把戏。
武松走后,武大也就真按照武松所说的做。可事情就是这么巧,潘金莲在放下窗帘的时候,叉竿掉在了西门庆头上。
这是两位主角的第一次打照面,这个时候的印象很重要。西门庆是怎么看潘金莲呢。书中从头发到五官,从妆容到身段,用了极其多的词语去形容。如此妩媚,西门庆“先自酥了半边”。潘金莲倒淡定多了,只觉他“人生的风流浮浪,语言甜净,更加几分留恋”。
西门庆这时的想法是:“好一个雌儿,怎能够得手?”不管是“雌儿”的蔑称,还是“够得手”,潘金莲此时在西门庆的眼睛里,不过是性的工具。
男人嘛,权力和性是最好的驱动力,于是他反复几次来到王婆店里。
先是问潘金莲的信息,知道了是武大的老婆。跟着话锋一转,讲起了王婆的儿子,王婆顺带跟西门庆说起了媒。第一次会面结束。
这里有个关键的,是点出了王婆是做什么。“原来这开茶坊的王婆,也不是守本分的,便是积年通殷勤,做媒婆,做卖婆,做牙婆,又会收小的,也会抱腰,又善放刁,端的看不出这婆子的本事来。”牙婆就是人贩子,放刁就是赖账,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人。她跟西门庆,一个为钱,一个为性,臭味相投。
西门庆出门,在外面反反复复走了七八遍,又进得店里来。一进来就给了许多银子当茶钱。王婆收了钱,于是西门庆说话就直白了些,问怎么能把潘金莲弄到手。
第一次进店,若直接就请王婆想办法,着实太过唐突。而且,可能这念头也只是一时兴起,转身就忘。所以当他在外面反复地走,心中对金莲的欲就更深,这才第二次走进王婆店里,而且直接给钱。这种求人办事先给钱的态度,“性”之所至。
王婆也是个很精明算计的,她看到西门庆出去后来往反复,心下也就有了主意。下一回就是讲她如何给西门庆把潘金莲弄到手。这种收钱就办事的态度,专业。
第三回
著名的“潘驴邓小闲”出场了。西门庆自忖,符合条件。于是王婆就将这件事的发展一一列了出来。
这一段显示出王婆在这方面是非常专业的,从小细节开始,一步步试探金莲的底线,只要中间有一丝差错,事情就黄了。我想起了电影《斯隆女士》结尾处,劳模姐在法庭上的一段陈述:“游说在于先见之明,在于分析对手将会采取的计划,然后再制定相应的办法。”王婆不仅是步步为营,直取目标,而且她算到了潘金莲的每一步。她要在每一次不经意间的行为,来判断金莲的反应,并采取下一步计划。
成功的几率从一成到十成,王婆都给出了相应的做法和结论。这样的心思缜密、算无遗漏,王婆真不简单。她教给西门庆的,是实实在在可以直接拿来用的方法。换句话说,她一定有一套可以创造出这些子方法的理论体系,也就是我们所谓的“方法论”。人不可貌相啊。
武大听说王婆央烦金莲做衣裳还请她吃酒,他就对金莲说要她也买些东西给王婆送去,礼尚往来。这个想法在当时看来是非常正常的。武松告诫过他,不要节外生枝,所以受了人情也要还。而金莲呢,那时恐怕也没想这么多。
第四回
好了,计划得逞,两人干柴烈火。王婆这时候破门而入,故作惊慌,把潘金莲吓得,央求她不要对别人说。
王婆便要求:“从今日为始,瞒着武大,每日休要失了大官人的意。早叫你早来,晚叫你晚来,我便罢休。若是一日不来,我便就对你武大说。”这段话就很清楚地表明了,王婆和西门庆是一伙的。可是潘金莲不在乎。
这里还有个有趣的细节,是对张大户和武大性能力批评。如今得了个床上功夫如此了得的西门庆,潘金莲自是喜不自胜。所谓的“淫”,也就是如此了吧。对性的快乐的追求是每个人都应有的权利,亦是天性,这没什么好羞愧的,孔子所谓的“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就是如此。可很多情况啊,是因为“淫”所以才“乐”,本末倒置了。后文还有继续描写潘金莲和西门庆的交欢之乐,不提。
于是街坊四邻都知道他俩的事,唯武大被蒙在鼓里。这个时候故事就需要一个其他的点来继续往前推动,这个人物叫做郓哥。
他之前收了西门庆的好处,现在想来还人情。大家告诉他,去王婆店里找。王婆听得他来自己这里找西门庆,便开骂。郓哥说,小心武大知道。于是两人便打了起来。临走时,郓哥气急败坏地说他一定要让武大来找你麻烦。
大家都知道的事,王婆为什么还要故意装傻。因为这是见不得人的,自己又是掮客,怎么能在明面上承认呢。有些事儿啊,就是做得说不得。郓哥只认为是王婆故意给他难堪,因为他不是来找西门庆麻烦的。于是一个心虚,一个没好气,自然会发生冲突。这样也就注定,这件事会在明面上让武大知道。
第五回
郓哥找到武大,打趣地说他做鸭。后者也就知道了潘金莲和西门庆的事情。
正所谓捉奸要捉双,直接去肯定不行,一来有王婆放风,不容易捉到两人的直接证据;二来又打不过西门庆,还可能被反告一状。所以郓哥想了个法,他先制住王婆,武大立马进去捉奸。
潘、西二人听到王婆呼喊,顿时慌了神。西门庆直接躲进了床底。又是一出福尔摩斯里波西米亚的丑闻的戏码,看来西门庆即使是风月场的老手,还是怕被捉奸。就很好笑。被潘金莲骂了几句,也就有了胆量,一脚正中武大心窝。街坊邻居都知道,但无人敢管。门庆这个土霸王,好大的势力。第二天两人依旧颠鸾倒凤,以及盼着武大快死。
我不知道此时潘、西二人之间,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情感。是完全被欲望裹挟,还是真的动了情呢。西门庆自从见了潘金莲,就失魂落魄,想着也是如何弄上床。被武大捉奸,第一反应也是逃避,哪来什么担当。潘金莲今天见了西门庆可以毫无礼义廉耻,焉知她下一次见了别人不会如此呢。
武大也是没心机,搬出武松来,希望潘金莲好好照顾自己。他的这番“威胁”,在潘金莲看来就是索命。西门庆又一次展现了他的没担当,听见武松的名头怕得要死。
王婆又一次地,帮忙。问他们是做长夫妻还是短夫妻,短的呢今天就散了,长的话就直接杀了一了百了。如今武大病重好下手,在药里加砒霜,跟着就火化,毫无痕迹,武松回来了又怎样。并且,她还手把地,告诉了潘金莲如何使用砒霜。
王婆又一次地,把她纯熟的方法论,用到了指导实践中。这个人真的不简单,一肚子坏水。从西门庆勾搭潘金莲,到如今要害死武大,没有她的穿针引线甚至是主导,很难成功。而她不过是为了卖个人情顺便搞点钱,坏得很纯粹。
还有个值得注意的点是,王婆说出这个计划的时候,西门庆是拍手叫好的,但书中并没有写潘金莲的反应。她或许在犹豫吧,毕竟人命关天,可还是照做了。
于是,便来到了著名的“大郎,该吃药了”的画面。看见武大死了,潘金莲有些怕,所以去叫王婆。这一段是非常好的描写,潘金莲从来没经历过杀人,所以很害怕,不知道怎么办。而王婆呢,不管是清理现场,转移尸体,置办丧事,井井有条,丝毫不慌乱,十分专业,这也就意味着她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细细想来,更觉王婆这个人的坏深不可测。
既然有王婆这等厉害的人物兜底,潘金莲也就没那么恐惧了。“有泪有声谓之哭,有泪无声谓之泣,无泪有声谓之号。当下那妇人干号了半夜。”第二天依旧跟西门庆海誓山盟,还用武大的下场做咒,何其讽刺。王婆还是心思缜密,告诉西门庆需要买通验尸的官员,不然会露馅。
武大郎的死亡,很大一部分原因跟他无关。他就像你我一样,被命运推着走。
本来不过是做着小本生意混口饭吃,阴差阳错地被安排娶了媳妇,貌美如花;而且还因此得了钱财。那他如何敢因为张大户和潘金莲的苟且,就发脾气呢。他没有资格。
被当作风月场头牌培养的潘金莲,又怎会甘心一生如此委曲求全呢。她对纸醉金迷的追求,对感官刺激的渴望,甚至于会调戏武大的哥哥,也注定了她会碰上西门庆。而此时的武大,独自营生,所求的不过是个平淡日子。他们俩的结合,本来就是个错误。武大郎永远也理解不了潘金莲的追求,潘金莲更是没法忍受武大的老实巴交。这种不可调和的矛盾,会慢慢积攒,直到一件事情点燃引线,而至一发不可收拾。武松知道哥哥没甚心眼,所以临走前个他下了规矩。只是防不胜防,他根本没看清或者说看不清王婆的真面目,甚至于还让潘金莲给她还个人情。本来,他还在一心等着武松回来团聚,还以为此时一切太平。但要戴绿帽子,是万万不能忍的。
本来吧,他不把武松抬出来,西门和潘可能就这么散了,自己也不至于死。可偏偏,他认为潘金莲还是应该按照世俗礼法照顾自己,所以抬出武松来压她。可人的名树的影,武松回来,西门庆焉有命在,加上王婆的挑唆,于是便一命呜呼了。
娶潘金莲非武大本意,只是又能娶媳妇还有钱拿,谁不心动,哪怕头上一片草原。生性老实或者懦弱,做点小本生意,本就无法体会潘金莲的梦,也就这样将就着过。被戴绿帽子,就自己一人不知道,还需要别人来告诉。捉奸在床,却打不过奸夫。本想用武松的面子得到悉心照料,谁知弄巧成拙。每一步,他都是被事情推着走。他对未来没有什么规划、愿景,走一步是一步。他知道自己没法和潘金莲在精神上有共鸣,但他也希望她能好心操持这个家,就像当时社会要求的那样。只是他忽略、低估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情欲特别是淫欲带来的不计后果。他的死亡,是那样让人同情,又无可奈何。可是,或许还有一种感觉是活该,从他娶潘金莲的那一刻起,他的命运就注定了。那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拒绝呢?事后的理性人,说起来太容易了。
第六回
按照王婆所说,西门庆准备收买验尸的何九。何九也是个明白人,应承了下来,不过心中还是有顾虑:一方面害怕武松找麻烦,便收了银子当作证据;另一方面现在确实手头紧,就先用了再说。作者经常通过一件事写出人的不同方面,这和我们现实生活一样的,因为有太多的考量。
潘金莲的美貌此时也通过何九的视角再一次展现了出来,“上上下下看了婆娘的模样”,感叹:“西门庆这十两银子使着了。”这个“上上下下”用得非常好,这不叫看,叫打量,乃至着迷。潘金莲的外貌之美,已无可比拟了。另外,红楼里也这么用过,是薛蟠看见黛玉时不禁酥了。
走完了形式,剩下自然就是放肆。潘金莲和西门庆从此更无顾忌。楼上是武大的灵位,其他的地方都成了他俩的风月场。就挺讽刺的。
第七回
卖花的薛嫂给西门庆说媒,也就是孟三姐。因丈夫在外做生意时出了意外,已守寡一年多。家里财产丰厚,而且擅长风花雪月之事。西门庆感兴趣的,并不是她有多少家私,而是她会弹月琴。可见,此时的西门庆,对女性几乎完全是处于一个感官上的欲望。
于是西门庆就按照薛嫂的建议,找到了孟三姐的娘舅家,说明了原委。跟着和她见了面。孟三姐风韵之甚,让西门庆满心欢喜,也就定了娶亲的日期。
这里出彩的点是娘舅这边的反应。本来他是想让街坊尚推官儿子尚举人为继室,自己才好图谋点钱财,如今人财两空。言语未果,便在娶亲那天大闹。言语之粗鄙,语气之恶劣,让人看了不禁直摇头。
娘舅家的婆子答应西门庆,是因为钱;娘舅不答应西门庆,也是因为钱。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第八回
话说西门庆娶了孟三姐后,自然是燕尔新婚、如胶似漆,也就冷落了潘金莲。这就是建立在感官娱乐上的关系所必然面对的悲哀:你无法控制喜新厌旧的新鲜感。
潘金莲此时是什么状态呢,望眼欲穿、百无聊赖。封建时代的女性是没有自我这个概念的,而当潘金莲完全背叛礼教,且如今她失却了背叛后赖以生存的理由时,就会觉得很空虚。所以就只能干等,自怨自艾,甚至迁怒于下人。丫鬟迎儿也因此遭了无妄之灾。
好不容易碰到了西门庆的下人玳安,便叫住问个明白。知道了孟玉楼一事,“止不住纷纷落下泪来”,叹道为何将从前恩情都抛闪了。玳安慌了,便道:“六姨,你原来这等量窄,我故此不对你说。”我觉得玳安的反应写得很好。一个是“慌了”,因为毕竟是主子的情人,怎敢得罪。但他说的话又是另外一番意思,这里的恍然之状,更多的是指责。即你应该清楚你们俩之间的勾当,又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情,整什么名分呢。但是却用一种委屈的说法说将出来,把话里有话包装得很严实。金莲就请玳安带点东西回去,不管是装点心还是写词表意,西门庆哪在乎这些虚头巴老的东西。潘金莲是“人挨一日似三秋,盼一夜如半夏,等得杳无音信”。
万般无赖下,潘金莲只好找王婆出面。其实她完全没把握王婆能找来西门庆,只不过试试,比干等着强。好巧不巧,还真就让王婆给碰上了。
这里有趣的点在于,西门庆面对潘金莲逼问时的应对。头上新戴的簪子,潘金莲问自己送他的那个在哪儿,西门庆说酒醉跌下马弄丢了;一把新扇子,不由分说就折了。西门庆心疼地说这是卜志道送他的。
这些日子潘金莲在找他西门庆是知道的,但是在路上被王婆撞见是他没想到的。所以,他并没有机会也喝醉了酒没有心思去做准备,直接就来到了潘金莲处。簪子也好扇子也罢,无论是哪个女人送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让潘金莲相信他没有变心。而这两处应对,看起来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西门庆面对女性妒忌时的游刃有余,在这些小细节里都表现出来了。
笔锋一转,武松要回来了。每当需要面对突入而来的麻烦时,西门庆总是慌了手脚。但与之相对的是,但凡对打点了钱财的事情,他总是一副胸有成足的模样。这里,又是王婆出主意,火化了武大,毁尸灭迹。跟着娶潘金莲过门,让武松无处寻觅。
这里,又一次通过做法僧人们的视角,写出了潘金莲无与伦比的美。而且她和西门庆交欢的场景,恰巧被这群和尚看了去,不亦乐乎。一边是在亡夫灵前交媾,一边是超度亡魂时的心猿意马,还真魔幻。
第九回
潘金莲做了第五房,正室是吴月娘,后面三个分别是李娇儿、孟玉楼、孙雪娥。又一次地,我们通过吴月娘的视角,叹金莲之美。
由于固有印象,潘金莲在我们心目中一直是“淫”的形象,哪怕知道她美,依旧会在道德上有天然的排斥。但作者不断地提醒我们,潘金莲不仅仅是寻常之美,更是美得所有人看见她都会不禁惊叹,心猿意马、自愧不如。而且她从小所受的教育没有办法让她做到乐而不淫,故如此放浪。
住在西门庆家伊始,潘金莲每日来月娘屋里帮忙做事,月娘也因此对她愈发喜爱。也就是说潘金莲是很懂人情世故的,作为妾,能讨得正室的欢喜,对之后的日子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武松回来后,只看见迎儿,遂问。可迎儿只是哭,不做声。其实看到这里我是有些不忍的。迎儿已经没了母亲,跟着武大过活,可偏偏碰到了潘金莲这等。本来素日里服侍已经够累了的。武大死后,潘金莲更是一心放在了西门庆身上,哪管过她的死活。甚至于,当西门庆找到新欢后,潘金莲将他不来的气都撒在了迎儿身上。如今她跟着西门庆去了,直接丢下了迎儿不管。王婆就更不会关心她了。所以她只是哭,也只能哭。这些年来,她何曾受到过关怀呢。
王婆几句话就把武松给打发了,街坊邻居也不敢言,只是说找郓哥儿。武松知道了一切,便决定走法律途径,把西潘二人告上了衙门。只是啊,这衙里的人,早就被西门庆给收买了,葫芦僧判葫芦案,武松无功而返。退一步越想越气,便找到了西门庆的药铺,问清了地点直奔酒楼。可惜又让他给跑了,气不打一处来打死了皂隶李外传,这下可真成有罪之人了。
武松还是太冲动了。他让愤怒主导了行为,所以连复仇大业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水浒里他杀张都监时冷静、残忍得可怕。
第十回
衙门刚好落井下石,将武松打发了送到东平府来。这个府尹陈文昭是个极清廉的官,听得武松的遭遇,便决定替他讨回公道。
碰到这样油盐不进的清官,西门庆当然怕了。但更可怕的点在于,官僚体制的腐败,以及权力带来的绝对压迫。是的,陈文昭可以毫不理会西门庆以及他的钱财。但若是自己的师傅和领导呢。面对蔡京的说情,他没办法不依。而且杨提督在朝廷面前也颇能说上几句话,何不做个顺水人情呢。也就只好免了武松的死罪,充军两千里。陈文昭开始是何等大义凛然,如今就有多无奈。
一边是武松凄惨惨充军,一边是西门庆大开宴席庆祝。一边是逃了死罪,却“病草萋萋遇暖风”,死里逃生的庆幸;一边是满屋女子,琼浆玉液,醉生梦死的放浪。作者将这两个场景放在一起,一个寥寥数笔就交代了后面的命运,一个却浓墨重彩意犹未尽,很强烈的对比。
这个时候,花子虚送来了花儿给众女子戴。于是,我们也就迎来了第二位女主角,李瓶儿。我们先来看她的身世。一开始是蔡京的女婿梁中书的妾,因正室性妒,故在外书房住着。后因李逵灭了梁中书满门,遂带着“一百颗西洋大珠,二两重一对鸦青宝石”——注意这个细节,逃命时还不忘带如此珍贵的财产——上东京投亲。作为侄子的花子虚,便要花太监说媒,娶了李瓶儿为正室。不久花太监死后,花子虚得了份遗产,遂终日和西门庆酒肉。
比起潘金莲的命途多舛,李瓶儿到目前为止的人生还算是顺畅。
夜晚西门庆和潘金莲交媾,前者透露出想要收了春梅的意思,后者也就答应了。这位春梅呢,就是我们的第三位女主角:庞春梅。只是现在对她的刻画还不算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