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聊 Tracy Chapman,一道慢闪电

歌手崔西·切普曼几乎是瞬间让我想到女作家托尼·莫里森。但是她的声音仍然维持在24岁,包括她的样子:黑人发辫,朴素的黑T恤,破旧的牛仔裤。她唱歌的样子很腼腆,眼神害羞内敛,但是嗓音雌雄莫辨。在崔西出名的时候,莫里森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编辑,独自抚养两个孩子,早上五点起来写作。黑人女性拥有相似的思维模式,当她们俩被当作“时代传奇”的时候,她们心里都清楚自己不是。至少那个时候还不是。
崔西·切普曼的嗓音非常性感,我尤其喜欢她处理慢歌的方式,没有转音和花里胡哨的技术,音与音之间有游刃有余的呼吸,让你感受到一个叙述者渴望和失望的循环。1988年六月,她在曼德拉70岁生日现场唱Fast Car后一夜成名,专辑卖了200万张。她的成名作《快车》(Fast Car)被当作上世纪70年代黑人工薪阶层女性的“人权宣言”、对种族歧视的控诉、甚至是“酷儿”女英雄。
成功的人容易被“符号化”,黑人女性更是如此,哪怕她们的创作只是非常私人的。第一次听《快车》,我觉得它就是一首希望和爱人私奔的情歌。就像是崔西在歌里唱的“I could be someone”,她一定没想到自己最后成为了大众眼里的斗士。国外对于民权运动,反家暴,Black Live Matters的敏感和关注,就像是当代说唱歌手对于大金链子、豪华跑车和超模的热衷一样。种族歧视阻碍了黑人对美国梦的实现,而豪宅豪车是成功黑人用来证明自己的凭证。70年代的流行音乐圈和2022年的流行音乐圈形成一种因果链条,只不过黑人歌星扮演的角色变了。现在的黑人歌手开着劳斯莱斯戴着Gucci墨镜,一手夹着雪茄一手签支票,跟着旋律自信摇摆的King。哪怕受了情伤也要环顾自己1000坪的纽约高级公寓,告诉辣妹们自己的心已经向她敞开。混音和编曲越酷炫,听歌的人越容易high起来。
但是在上个世纪,牛逼的混音和编曲不会帮你赢一个格莱美。崔西·切普曼只有她的嗓音和她的吉他,以及她讲故事式的叙述方式。《快车》(Fast Car),《墙后》(Behind the Wall),《她有她的票》(She is Got Her Ticket)构成了女性反家庭暴力的三部曲,每首歌都探索了不同的结局:活下来,继续被伤害,超越和离开。在《过界》(Across the Line)里,崔西唱出了过去两百年来给美国留下伤痕的种族隔离和种族骚乱。在《谈到革命》(Talkin' Bout a Revolution)里,崔西开始为当时世界各地的民权运动的兴起发声。很难说这种从私人叙事到生存性探索的转变是下意识的还是被引导的,但是每个时代有自己关注的议题,而我们所有人都会被时代所影响。
崔西出生在俄亥俄州的克利夫兰,从小开始写诗,14岁开始尝试写歌。她没有自己的吉他,只能借别人的吉他用。小时候她想当一个兽医,后来在大学学人类学和非洲研究,课余在附近的一家咖啡馆唱歌赚学费,最终被发掘。崔西是那种受过高等教育的黑人女性,比较安静内敛,对自己突然而至的“成就”有一种理智上的怀疑和抗拒。她的中性外表、神秘的性取向,隐藏了曲线的黑色高领毛衣都表现出来这个女孩并不想讨论自己,尤其是在性别认同方面。被百万人崇拜、注视让她感到不太自在,甚至是不舒服。她在寻找自我的过程中被人标签化了。她写在歌里的困惑没有被解决。
从1988年第一张同名专辑里,第一首歌曲的决心,和最后几首歌更加私人化、含蓄的爱情故事里的紧张关系中,你能感受到崔西·切普曼的情感流动。而她作为一个黑人女性在身份形成上的探索就像是专辑封面上她自己的形象一样模糊。崔西在歌中营造了一种保护、确认和沉思的空间,她想弄清楚她是谁,而不仅仅是别人想让她成为的人。在这里,崔西·查普曼代表一种把行动戏剧化的空间,以及欲望开始结晶的地方。这种结晶就发生在唱歌的那一刻。

前几天我刷手机的时候看到一个北京酷儿合唱团的视频,作为代表LGBT群体的合唱团,他们已经不再需要崔西这样的自我身份确认。视频里我看见了我的一个前同事,我很想把崔西·切普曼推荐给他,我想他会把她演唱中的某种东西延续下去。
推荐她的几张专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