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一个心理学的朋友找我聊“恶意”
一天晚上,一位学心理学的朋友兴奋地找我:“学心理真的太有意思了!”然后和我说了一堆他最近的想法,以及一些他很感兴趣的话题。
我有点不知所措,首先并不知道他表达的内容具体是些什么,也许是夜晚的环境更让人飞扬思绪,所以更没有办法和他产生同样的兴奋感。于是我一开始便打算带着敷衍的态度回应了事:“也许这就是学科思维不同吧。”但没想到他开始把注意力从自己的观点转移到我的想法上,并且让我谈谈意见。
可是很惭愧,我并不懂他之前说的到底是什么。于是他把刚刚的碎片又重拾了一遍,并且和我说他其实想研究“信息时代背景下被伪装成正义的恶意”。
哦,这样的话题我倒是能掰扯上几句。于是我针对“正义”与“恶意”和他聊了一会:
伪装的正义中的“正义”是指什么呢?他说是“朴素的正义”。
那么恶意是对谁的恶意?他说是“被认定为恶人的人”的恶意。
这个恶意以什么样的方式呈现呢?他说是行为。
那么我们怎么认定这个行为的背后一定是恶意呢?他说是攻击行为,并且这种攻击行为会最终削弱它的合理性。
如果这种攻击行为变得不再那么合理,那它又拿什么伪装成正义呢?而且还是“朴素的正义”?

当话题进行到这时,不光是他,我作为提问者也感觉进入到一个很难深挖的领域,所以我和他说这也许是目前碰到的第一个有意思的矛盾,即:一个恶行既然是“恶”的,它怎么能伪装成“正义”呢?或者说什么样的“恶”居然可以打着“正义”的旗号开展行动?当然我的想法也不一定对,也许我在抛出疑问的同时就已经在预设一些前提,“无意识地”把讨论导向我熟悉的知识领域。(齐泽克说这叫:“未知的已知”)但不管怎么样我们还就一个问题达成一致:关于现实问题的讨论,尽量避免一种“理所当然”。如果说“理所应当”像金箍,那么它背后符合个人思维倾向的东西像是“紧箍咒”,他们共同把思想圈禁在由紧箍咒构造的封闭域里,而违逆金箍的代价便是身体或者精神的痛苦。也许真正使我们惧怕的倒不是金箍本身,而是使得金箍发挥作用的紧箍咒。
但现在确实处处充斥着“理所应当”,无论这其中包含的“理”到底是情理、法理还是理性等等。这些“理”在很多被认为“理所应当”的观点里交错杂糅,然后抛向众人,显得面面俱到,但实际上却充斥着矛盾。但有人也会拿“矛盾的普遍性”来反驳:意思就是说我们不能讨论观点咯?毕竟似乎没有一个十全十美的观点。但我想面对“理所应当”,重点并不在于“观点”,而是在于“讨论”,从讨论中深入挖掘背后的本质。当然,这种本质很有可能永远无法达到,但比起“是什么”,从“不是什么”进行切入也许更容易一点。

正当我想要找第二个矛盾时,他的一番话让我“如梦方醒”:原来他是想要研究被攻击者在受到网络暴力时的心理状态!我突然有点不太好意思之前揪着“正义”与“恶意”不放,好像我是故意显摆自己的“理论”。我尴尬的发了一个“笑哭”的表情,同时再次感叹不,同学科之间思考方式确实存在着一点差异。但他很高兴我能与他扯了这么多:“这是我的一个很不成熟的想法,我也确实很想去研究这些东西,但是每次我和周围人聊天时他们都不理解,觉得’需要这么深入吗?’,或者直接说我在抬杠等等吧。”听他这些话我也感觉到些许共鸣,好在周围的老师或朋友有耐心听我讲一些很“不成熟的想法”,然后和我讨论甚至纠正我的观点。
在我看来思考确实是一个人的事情。以前会因为自己的想法和别人达不成一致,或者感觉到某些人的想法“错误”却不自知感到些许“愤慨”,但慢慢地我也接受这种现实,与其着急地搜罗词语反驳他人,不如深入到其他人的想法,尽量客观的分析产生它的原因以及它的内核,只有做好基础性的东西才能进一步完成对观点的质疑。
可惜在很多情况下,别说“冷思考”,连思考都成为一种野蛮的事情。很多人经常会把“思考”等同于“反对”,仿佛有些东西选择“接受”更加重要:比如对事理展开讨论,他们会说“人性是复杂的”;如果对人性展开讨论,他们会说“事理并不允许”。总之,对于“理”与“情”之间的空白地带,我们有时候并没有予以关注,更没有想办法弥补,而是把它们当做逃避思考的工具,更不要说有些人直接把这种“思考”的权力直接拱手交给其他人。

其实我觉得他的想法非常具有现实意义,因为网络环境中的观点混战、言论混战就会导致“具体的人”消失在观点里,因为人和观点在讨论中被画上等号,“支持观点=支持这个人”、“反对观点=反对这个人”,那么一个人该有的喜怒哀乐就被冷冰冰的“立场”“观点”“言论”所吞噬,一个人该有的复杂性进而被过分简单化。这也就是为什么很多人难以理解:“一个在网络发表这种观点的人,他的生活(或者在其他方面所持的观点)居然是那样的。”
另外,他的想法中我觉得还有一点比较有趣:他不会把这种受到网络言论攻击的一方直接等同与“弱势”的一方。因为有时候人们习惯于直接把网暴一方和承受网暴一方的关系默认为“不平等”,仿佛前者一定是“多”,后者一定是“少”;前者一定是“强”,后者一定是“弱”。正是因为这种默认,也就导致很多人借机以“受到网暴”为理由博取同情,逃避责任。
我和他在聊的过程中也逐渐发现讨论的内容距离所谓的“信息时代”好像越来越远。“信息时代”确实给予我们不少话题,以至于每当有很多所谓“荒谬”之事出现时,有些人总会表现得很兴奋,迫不及待地发表观点。但有些时候我也想问:是不是有些东西真的只有在“信息时代”下才彰显其特殊性?还是说“信息时代”只是为它们套了个壳?就像以前很多人觉得游戏机是残害青少年的毒药,而现在很多人把目标转向了“手机”“短视频”,但事实是否如此呢?针对现象进行批判其实是很容易又让人感觉很爽的事情,因为一切东西都摆在面前,就像面对“过街老鼠”,过去踹两脚肯定是没有错的,还能彰显自己立场鲜明。
最后我们俩各自推荐一本书:
他推荐《路西法效应》,我推荐《根本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