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漠河老人遇到宋代苏轼
一首好听的歌不见得有多么魔幻的旋律,也不见得有多么洗脑的歌词,但一定要有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就是这首歌的内在生命力,不管你懂不懂音乐,都会被感染。说实话,我是在《漠河舞厅》登上热榜、从漠河火到我所在的城乡结合部之后才听到,而且听了之后并没有觉得特别好听。但是当我无意看到评论里的留言,了解到歌里的故事,再回头听这首歌,竟然爱上了他,可以单曲循环听很久。
这首歌发生的地方是中国最北方的县城,有一个半地下的舞厅,里面有一位独舞的老人,名字叫张德全。他有一位妻子,但在5·6大兴安岭特大森林火灾中遇难身亡(1987年5月6日,黑龙江大兴安岭发生新中国成立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特大森林火灾,导致211人死亡、5万余人受灾)。妻子走后,老人没有再婚,也没有子女,经常做的事情就是到当地的舞厅独自一个人跳舞,就像妻子还在的时候一样。
歌的起始是老人现在的独白:“我从没有见过极光出现的村落|也没有见过有人在深夜放烟火|晚星就像你的眼睛杀人又放火|你什么都不必说|野风惊扰我。”为什么一个生活在漠河的人没有看过极光?没什么没有人在深夜里放烟火?为什么你的眼睛像晚星却杀人又放火?你什么不必说,也不用问,因为你走后,我的生活就像冬季一样寒冷,没有再见过极光;就像深夜一样漆黑,没有人放绚丽的烟花。
接着老人又回忆起当年的美好:“三千里,偶然见过你|花园里,有裙翩舞起|灯光底,抖落了晨曦|在1980的漠河舞厅。”在1980年,我在芸芸众生中遇见你,看你在花园里翩翩起舞,看你在灯光底抖落身影,在漠河舞厅里我们一起跳舞。
现在的老人就在漠河舞厅,但不是1980年,而是2022年,老人不禁遐想:“如果有时间,你会来看一看我吧|看大雪如何衰老的|我的眼睛如何融化|如果你看见我的话|请转过身去再惊讶|我怕我的眼泪|我的白发像羞耻的笑话。”如果你有时间,可能会回来看看我,看大雪如何融化,白发如何衰老,时间如何流逝。如果你回来看见我的话,请不要让我看到你的惊讶,虽然是我的眼泪、我的白发引起的。老人想让去世的妻子回来看看他,可是又不想让妻子看到他现在的样子,怕是个羞耻的笑话,让妻子惊讶。
老人又埋怨起妻子,痛苦地想到离开的那一刻:“可是你,惹怒了神明|让你去,还那么年轻|都怪你,远山冷冰冰。”你惹怒了上天,让你走的时候还那么年轻。而你走后,我的世界就没有了温暖,一切都是冷冰冰的。这世界虽然冷冰冰,但老人因为思念妻子,生活依然有信念和希望。但“如果有一天,我的信念忽然倒塌|城市的花园没有花|广播里的声音嘶哑|如果真有这天的话|你会不会奔向我啊|尘封入海吧!”《寻梦环游记》说一个人真正的死亡是被人忘记。如果思念妻子的丈夫也死去,那就尘封入海、化为灰烬吧!
听《漠河舞厅》,就想到苏轼的《江城子·记梦》,这种怀念妻子的伤痛是共通的:“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妻子走了十多年了,虽然心里不去想,但从未忘却。现在只要孤坟一座,说不尽的凄凉哀愁。即使见到了,妻子应该也不会认识满头白发的我了。就像漠河的老人,妻子回来看到我,而我的白发像羞耻的笑话。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苏轼和老人都设想了与妻子重逢的画面,但两人的感情一致,妻子虽然远去,一直保持当年的容颜。苏轼自从出蜀以后一直辗转各地瓢泼,而妻子的容颜一直没有变化,位置也一直在那,满头白发的我在梦境看到“小轩窗正梳妆”的妻子,心里应该是百感交集,酸甜苦辣愁,有欣喜也有感慨······而漠河老人和妻子一直在那,他想的是妻子回来看看他,看大雪如何衰老的、眼睛如何融化。
不管是老去的苏轼去短松冈看当年的妻子,还是当年的妻子来漠河看现在的老人,心情都是一样的: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不管你走与不走,不管你走多远,也不管你走多久,我都在那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