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第一人称
门开了,我习惯把它关上,如手头一项未完成的工作。她的态度则无所谓。
星期日,早上,我们目前没有孩子,但我们已结婚五年,关于孩子,我感觉像文章在转折处找不到一个更妙的安排;她是什么感觉,她没说,我也从没问,她也应该感到其中有牵强的地方,但我们却一直过得平静如水。上星期早上她早早的出了门,我给她做了一份早餐——白粥加荷包蛋,在快中午的时候她回来给我带了一份已凉的早餐——三明治加鸡蛋;上上星期我们各自做了一份自己的早餐;上上上星期?好像每一个早晨全都以早餐展开,如一个永恒的话题,没有最终的解释,只有停在原地的话题。我们在一起五年,我和她结婚好像也与早餐有关,但确切的内容是什么,我已难以从中理出头绪,只记得她和我都认为早上的主要内容就是早餐,所以我们也应该在一个特定的时候结婚。
门的开关重要吗?我也习惯把门关上,但我只是习惯把自己房间的门关上,就像习惯了用自己的杯子。从习惯上看,世界只要存在差异便永远存在,但为何还会有平静如水的情况,可能一切并没有实质的差异,就像没有什么习惯是不可调和的,就像万物的生存意志一般,因此我觉得在生活当中出现不合理,首选就应该排除习惯的理由,就如同上面的那一对夫妻。我知道接下去可能就要因此而破坏一种内在的平衡,他们家庭到底会走向何种地步,我不知道,但一定不再平静如水,就如同缸上出现的一条裂缝。
“把门关上吧。”
她刚去倒了昨晚的垃圾,穿着浅蓝色的睡衣裙,有时在一个明媚早晨,她的身影刚从门里消失,我会想象她怎样走在明媚的早晨,阳光如一杯已凉的茉莉茶,轻柔而明净穿过她的身体,淡薄的影子像一个莫名而隐约的情绪;有时晨曦隐晦,想象她淡蓝色的衣裙如早晨的胎斑,她天生就应该属于这个早晨。但当她又出现门里的时候,我的想象则全部变了成了那扇门,以及门所框定的事物。一块板板正正乳白的门,色泽暗哑的拧式铜锁,当它关上,仿佛房间里人与世界的联系只剩下那个铜锁,乳白与暗哑的铜黄赋予门一种别样的意义,我脑中蹦出的第一个词语便的“空白”;当门打开,随着打开的角度,光被切成不同形状的三角形,当全部打开,这时门仿佛只是一个存在的象征,如同天上的白云可随时回溯到以往的时间,门外的事物却永远只显示着过去的时光,其中生老病死寒来暑往,门只是静默着,等在某一个时刻又关上,又在某一个时刻又全部打开,而生老病死寒来暑往依旧。
她没有回答我,去了洗漱间。我走出厨房,果然没关。门关上,回到厨房,我忽然想到厨房从来只有一个人,特别是星期天的早餐,应该随心一些,但我们通常却以为做的是两个人的早餐。于是我只做了一份自己的早餐,材料本来就是按自己意愿出现的,因此我只是顺便把早餐端上餐桌而已,则她还在洗漱间。
如果是我,我会因此而只做一个人的早餐吗?如果是我,我不会选在这样时机,因为平静如水的生活既有一种诱惑力,同时也是危险的信号。当然我也认识到,局限既是人幸福的原点,也是痛苦的原点,没有人知道另一种选择会产生怎样的结果,不能猜测,因为一切没有发生的事情皆属幻想,幻想可以自给自足,只要你愿意它便可以按照你的心意变得完美无缺。那么我又会选择在怎样的时机,当门打开,我若看到了寒来暑往看到了生老病死,更看到了白云苍狗,我想我会尽量忽略这样的时机,当然我也知道这样的时机终究会到来——在某一个时刻,但我始终希望我们最终能忽略掉差异,而看到真正的实质,这是我的希望。
她出来,生活经验让我已经想象到了她会站在桌前,就像知道她进门时没把门关上一样确定。我没有看她,生活经验也应该让她了解了我的举动。她出门的那刻,由生活经验重叠而塑造的默契,此刻正逐渐消解,仿佛时间的假定性也逐渐显现。门正开着,她的身影仿佛还留在门里,我看见自己坐在餐桌前,还没放下手里的筷子,筷子是暗红色的末端泛着油光,右手放在胖乎乎的瓷碗右边,左手的手掌朝下僵硬的放在左腿上,身上穿着白色宽松的短袖,灰色宽松的棉裤,侧头看着完全打开的门,看不见脸,更看不出表情,只有一条弯弯曲曲的线条,静止得像一张丢失的照片。如果谁能画出或描述出门里那个淡蓝色的影子,我想便能最大限度理解人去楼空的意蕴。
她会去哪?何时回来?此刻我应该干些什么?
我才知道她去的地方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她回来的时间只是一个不成立的假设,我对她也是如此。
我根本也不应该问自己干什么或者可以干什么,因为我做什么和可以做什么从来也没由我决定,我之所以是我,只是因为我不是别人,命运本就是如此。
这些回答就像一个三好学生唯一的玩具,我虽然珍惜着这些玩具,但那只是因为我没有其它玩具,又因为强烈的自尊心,而尽量把这几个玩具摆弄得多姿多态,只为了避过一段尴尬的时光,此刻的我就是如此,我还体会到这尴尬里带着少有的无聊。
他这算是已经妥协了吧。在平静如水的生活里掀起点波澜,当波澜互相推着直至消失不见,之前掀起波澜的那点心思和冲动最后就会变成真正的无聊。所以上面那对夫妻,以后对门开关的态度,我想最后也一定会变成各自心里的一道必不可少的程序。我开始以为会出现你来我往的矛盾,以为能成功吸引住我的眼球。最后演变成一段寂寞的无聊是我没想到,可有一点我想到了,他们的生活有了这次作为起始,生活不会再平静如水,因为调皮的孩子对水面的变化永远比平静时更在意,可那些我已经不想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