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悖论
我去年认识阿珂的,她28岁,签的短期合同。我俩挺投缘,她入职那天早上主动跟我搭话,后来我们就熟络起来。她前两天告诉我,公司没有headcount跟她续签合同,不出意外她期满得离开,我有些不舍。
阿珂之前在法国读的商科,硕士学历。我问她什么打算;她说回法国。“回”这个字挺震撼的,它说明了一种归属感。我又问去哪个城市,她说巴黎。好找工作吗?她说,好呀。她还说她要去法国创业,开店卖窑鸡,我哈哈大笑。我俩点过一整只窑鸡在公司当工作午餐,吃的时候她说这窑鸡在法国绝对挣钱。我问她。今年就走嘛?她说,下半年回去。
我没去过法国,整个欧洲大陆对于我来说都是陌生的世界,所以一个女生只身去到一个离亲友那么遥远的地方,我挺钦佩的。阿珂说,法国就像农村,商铺傍晚就关门了,法国人喜欢种花,那是一种娴静的生活,她很喜欢。而国内,尤其深圳这样的一线城市,太卷了,活着好累。我问她,父母怎么办?她说,她得有自己的生活,她去法国与她父母在国内不冲突。
我来深圳十年了,我不敢想像脚步停下来的样子,作为一个普通的工薪阶层,I need to keep paycheck coming in.回顾过去的日子,我真的无法认真的享受时间。在东南亚的海滩躺椅上,我会记得躺椅的价格是一小时折合60人民币;在韩国的餐厅里,我不可置信的跟朋友说韩国的餐食都贵到如此离谱了他们的院子里居然不种蔬菜还在种花。我总是在意金钱,投入产出,利弊得失。我看到的问题总是很多面以至于我从来不曾用“我喜欢”这三个字做过标准。但事实上,我很羡慕这样的人生,因为我喜欢,仅仅因为我喜欢就去做了。
贫穷和富庶的家庭环境将造就不同的世界观和人生观,变成灵魂的底色。我的原生家庭是很贫穷的,自小被教育要谨慎谦虚,发奋图强。谨慎谦虚是为了不招人瞩目不要惹事生非,因为任何祸事都将超出一个贫穷家庭的承受范围,以至于很多时候为了避免争执和纠纷自己喜欢的要说不喜欢,自己受了委屈也得说声我没事不用去追究;发奋图强则是为了摆脱贫穷做的坚持不懈的努力。这样的成长经历,很多东西潜移默化的刻在骨子里,我变成了一个敏感的大人,很善于察言观色,很多时候别人的喜乐大于我的喜乐,精于计算各种利弊得失,就连有的时候交朋友也是这样,失去了人性的本真。
在人群中,我可以很轻易的辨认出出同类,我们不坏但却冷漠,我们灵敏且聪慧,很疲惫却时刻保持着清醒。清贫的读书人里面,尤其是出类拔萃的清贫的读书人,大多都是这样的底色,所以说读书人不好惹呢。
我遇到过很多“自由”的人,阿珂是一个,还有我之前公司的CEO,她是美国人,因为管理亚洲业务就一直定居香港,五十好几了头婚没结的女强人。有一天,公司写婚礼祝福卡片,我问谁结婚了?行政说大老板结婚了,我惊呼What?!同事们也都唧唧哇哇的讨论着,大概是老板去马来西亚度假的时候在一个酒吧认识了现在的老公,她老公当时在那个酒吧驻唱把她给深深吸引住了,然后熟悉之后知道他是酒吧老板,之前全世界流浪的浪子最后选在马来西亚开了这家酒吧,再之后老板度假结束回来上班,酒吧老板来香港找她,她居然就这样被他求婚然后选择了辞职,一个亚太CEO的职位就这样不要了。如果是我,我想我无法放弃一个高薪且为之付出了整个青春的职位去做一个类似私奔一样的决定。这个决定不仅仅是我,几乎公司所有的人都认为它既疯狂又危险,谁知道这个男人靠不靠谱,谁知道这样的爱情能维持多久,谁知道…太多的不确定性。我记得老板离职的时候对大家说,我五十好几了,我想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职场就交给你们了,请你们祝福我吧。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眼泪就打湿了我的眼眶,我好像看到一只冲破笼子的小鸟,它的面前是广阔无垠的蔚蓝天空。后来从朋友圈,我看见老板穿着性感的吊带裙依偎在老公身边的照片,她耳畔别着的鸡蛋花还有她墨镜反射的太阳光都仿佛在说,她很幸福。
心是被自己关起来的,比如你颜值焦虑,那么颜值就会变成筑建牢笼的钢筋;比如你金钱至上,那么金钱就会变成束缚的锁链;比如你钟意名声,那么名声就会变成阴暗的铁窗。谁能把心释放出来?也是你自己啊。可这世间的问题谈何容易,我懂得心累心死是因为在意金钱面子等等;但是你要我因为“我喜欢”就把这宫墙给拆了怎么可能,别忘了这灵魂的底色和你长大为人的一切努力就是建造了这座雄伟的宫墙!我从来不曾拥有与趋之若鹜背道而驰的能力,我总是朝着人多的方向,从来不敢偏离航道。如果有一天,我能够背道而驰,我希望我可以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种花喝茶,过清贫娴静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