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日行15公里
刚刚过去的这一周兵荒马乱,如同行军中的部队,已经预知了在行进的路上会遇到哪些敌人,即使脚步不动,时间的推移也会像坦克的履带会把你推至敌人面前一一决战,但好在你也知道,时间到了就要去做,做完也就结束了,相比那些没有deadline,纯靠主观意志的事,预知前方要打的仗似乎好稍有些盼头。
周一的白天在上海,因为知道未来的这一周都不会有时间运动,所以中午抽空去了家楼下的健身房。回到家后,一边收拾行李一边与同事电话,慌慌张张拖着行李箱上了出租车,赶去位于北外滩的客户那儿。前两周也去了一趟这地方,虹口和杨浦对于曾经的我来说完全是未知领域,直到前年开始骑车,经常坐从杨浦大桥下面的渡口乘船过江,北外滩那儿的海门路上有一家非常喜欢的一对上海小夫妻开的咖啡店,借用上海话“下雨天”的读法,取名叫Loyalty。有一次自己一个人骑车来这儿,店里正巧在放南拳妈妈的《下雨天》,连店员小哥都跟着哼了起来。没想到啊,海门路沿街的这些店铺全都拆除了,只剩下丑陋的木制门板。啊怪不得呢,去北外滩前在地图上搜,想确认下是不是就在客户公司楼下,结果地图上并未搜到,当时也没有想到,直至看到一排丑陋的门板。所以呢,对于再来这片地方的向往瞬间少了不少。
周一也是公司中与我关系最好的H同事的last day。由于工作上的合作,即使并不base在同一个城市,我绝大多数的出差几乎都是与H同事一起,一同赏过青岛的大海、他的12306上有我的身份证、我的手机蓝牙列表里唯一一样不是自己所属物的东西是他的耳机。用褒义点的形容词吧,H同事是个典型的暖男,对于异性无微不至的照顾以及细心,与他共事的一年让我产生了极强的依赖,工作上更是如此。我一直对H同事说,对于工作,我只是出于职业道德的负责,没有任何超出此的感情。当然,H同事并不同意,他觉得我不过是在嘴硬。不同于我,H同事有一种完全出于个人驱动的目标感,于是与他共事时,有一种我在被他的使命感推着往前走的感觉,这对于在日常工作上习惯了随遇而安的我来说无意是个巨大的动力。于我来说,伤感的是失去了一位能如此纯粹认真共事的同行者。
周一下午结束了与客户的会议后,拖着行李箱赶往虹桥机场,出租车走了北横通道,修通后的第一次,而我在后排开着电脑干活,同时也在写给H同事的farewell letter。提前挺久就到了机场,等待起飞前想了想还是将这封信留在微信上给他吧,而不是钉钉。我非常敏感交流工具的选择。给他在微信上留完farewell letter,关机,起飞。飞机降落后,收到他在微信上给我的长长的回信,当然还有在钉钉上给我的留言以及他的重要PPT。说来好玩,虽然他是周一last day,但是公司直到两天后才将他从钉钉上赶走,以至于我甚至产生一种幻觉,如果他能一直留在钉钉上,是不是就仿佛并未真的离开。被钉钉支配的奇怪的社畜感。但无论如何,仍然在这一天与H同事做了个正式的道别,也算是要独自迈向下一程了。
在北京的两天,需要去开会的两个客户分别在金融街和海淀,因此让我非常犯难如何选酒店。直到临行前才决定住在雍和宫附近,离五道营近,起床了去喝杯咖啡不为过吧。事实上并未有一天真的去早起喝了咖啡。我的工作的最大好处在于坐班自由,只要能在规定的时间内做完事情,没有人在意你在哪儿,因此只要事情可控,完全可以自己安排时间。结束了第一天在金融街的会议,直奔国贸和在北京最重要的朋友一同吃了中饭,返回雍和宫附近做了核酸。收藏已久的咖啡店我与地坛居然就在酒店的那条街上,点了杯完全是饮料口感的山楂冷萃,开了会儿电脑,回到酒店去开下一个电话会。赶在太阳快落山前的一个小时背上电脑包出发了。



从酒店出发,途径国子监、鼓楼、什刹海、在北海公园眺望了白塔,穿过景山和安静到几乎无人的“皇城根脚下”,再回到热闹的王府井,穿过一片小胡同和段祺瑞府,最终回到酒店。算上忘记开运动记录的断点,足足15公里。走路,只要不停地走路,走啊走啊走啊,总能记住把当时的心情、当时的所见所闻刻进脑子里,无论多少年过去都不会忘记的。




酒店在地坛公园的正对面,穿过二环高架就是雍和宫和国子监。也许是小时候看过太多以北京为背景的影视作品了,走在雍和宫大街上,一群燕子在夕阳空中盘旋,时而被胡同砖墙遮住,当你知道没过一会儿它们又将盘旋着在空中出现,这样的场景好像只出现在北京,或北方的城市中,燕子飞过的背景一定是红墙青瓦。当我枱头望向这群燕子时,甚至它们的肚皮都在夕阳的照耀下变成了金黄色。我从未觉得我的小时候有任何如此这样观察一群燕子的记忆,但此情此景却一下子产生了deja vu,真是一种奇妙的联系,可能只是因为小时看过的影视作品中出现过这样的场景吧,所以产生了“回到小时候”的幻觉。
拐进国子监街向西,心里只有一个横冲直撞的念头 —— 我要看到鼓楼、我要在太阳落山之前看到白塔,然而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从国子监街走到安定门内大街的一路又有一种时光穿梭的熟悉感,狭窄的街道边上是依然还处于冬季状态下的槐树,树枝四仰八叉遮住天空,嗯应该是槐树吧,其实我也不知道。一边走一边拍下照片,突然一下想到2017年的初春似乎也与好朋友走过这条路,也是太阳落山前夕从东往西走,太阳在一片霾中晕开深深的橘红色。我一直觉得记忆真是个奇妙的东西,每每因为看到某个场景、闻到某种味道而联想起过往的情景,在记忆中的往事当然都因为怀旧感而被自动过滤到了当时所有的不开心情绪。对于站在当下场景内的我,唯一的感叹只有时间无情的流逝,不至于伤心或难过,但失落和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抓住的无力感还是异常深刻。从功利角度来说,如果人一心追求快乐的最大化,那应该会极力避免这样容易让自己产生伤感的形式。但是我一向特别执着于追求这种由怀旧而产生的伤感情绪,所以都是自讨苦吃和咎由自取。


终于在太阳落山前拐到了鼓楼东大街,心里好像就安定了下来似的,没错我终究又会见到它的。我的鼓楼情节应该是来源于它的一身正气?镇守着它所遥望的城市。你很难想象在上海的武康大楼能有这样的效果吧。鼓楼与钟楼间的那一片小广场,也是我能想象到的这座城市的原住民最在地的生活状态。往外延伸,对任何一座有鼓楼的城市都格外有好感,若有机会,都会绕道去看一眼它们的鼓楼。当然也可能是小时候听了太多歌唱鼓楼的乐队们,虽然我从未从鼓楼走到MAO,现在也很少再听新的国产乐队了,对曾经可以从鼓楼走到MAO的年代也没有任何带有幻想的着迷和向往了。但看到了它,便心安了。
2020年的秋天也来过一次北京,当时与朋友们去吃火锅,直至11点多才从店里离开,但依然不肯就这么回到酒店,与朋友们沿着地安门大街闲逛到了北海北才罢休。我并不知道这辆出租车会以什么路线开往我在亮马桥附近的酒店,也毫不在意 —— 在陌生的城市没有任何交通指挥欲。不经意抬头的一瞬间,亮着灯的鼓楼突然出现在眼前。这种毫无计划的突然相遇更让惊呼空间和记忆上的巧合,赶忙拿起手机在出租车的后座上拍下这突然出现的鼓楼。低头再抬头的短短几十秒,鼓楼消失了 —— 我们并没有转向,依然在这条路上,鼓楼是不会消失的,我有照片为证,拍摄的时间11:59PM。原来是因为一到12点整,鼓楼的灯光关了,所以才产生了一种消失的幻觉,直至出租车开到它的脚下,我又看到了它。



虽然去过无数次北京,但什刹海真的只有为数不多的记忆,尤其是从鼓楼走到什刹海,更是需要打开地图的。八成也是受了老影视作品的影响,当然还有新裤子的那首《走在什刹海的冰面上》,什刹海在我心中的模样就是从穿出胡同小巷,突然展现在眼前的冬末春初的傍晚时分,行人随意自在走在水边,骑着二八自行车的大爷晃着车铃铛铛穿过。当这一片湖水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时,我甚至被它的清冷和比想象中的广阔更震撼到了。原本以为这个季节应该早已没有冰了,单往前走着,居然还真的有薄薄一层浮在水面上的冰层,于是立刻找到《走在什刹海的冰面上》听了起来。其实我从来没有见过冬天的什刹海,但心中觉得就是新裤子这首歌,或者说曲子吧,一首没有词的曲子,所传达的这样。
其实北京在我心里和很多乐队或者某一首歌都是强烈绑定的。16年年初的冬天,真的就差了那么一点点就有机会搬到北京工作了,以至于现在想到都会唏嘘,如果当时抓住了这个机会,可能和现在就完全不一样,虽然也未必更好,但人嘛总是会在回望时对未走下去的那条路抱有更美好的幻想。那个冬天,大学时喜欢的武汉乐队基诺发了时隔多年后的第二张专辑。新专辑发布的那一天恰巧是在北京面最终轮面试的那天下午,在面试的间隙收到了app的推送。当然也就是在第二天的上午,依然还走在北京的冬日的艳阳下,收到了几乎代表着落选的电话。从北京回上海的高铁上开始听基诺的这张新专辑,当听到新专辑中的那首Farewell and good night在曲末响起了多年前首张专辑中的那首Goodbye Victoria的旋律,一瞬间眼泪就留下来了。这种感觉仿佛是一个来自遥远世界的温柔安慰,即使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依然没有忘记你,of course, we still love you.
另一个与北京有着强烈联系的就是哪吒,也是此行15公里必须要在落日前赶到北海公园的目的。其实听到哪吒都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没有在读书时听过他们真是可惜啊。当然好在没有太晚,在彻底告别学生时代的那一年听到了《时间门外》,在微博上关注了邵宸北。“忧郁的孩子们别怕,守护着你们是哪吒,谁要是再来害人定不饶他”不知在多少个日日夜夜安抚了刚刚工作、陷入了巨大的自我怀疑的自己。其实也很幸运啊,若是再晚几年,若是现在才听到哪吒,定是不能体会被哪吒守护的感觉了,更是无法想象北海公园的白塔所代表的“永远在时间门外”的感觉了吧。所以带着这样心情的我,踏入北海公园的大门,白塔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那一瞬间,几乎可以感动到痛哭流涕。白塔对我的记忆,除了《时间门外》之外,只有五岁时初次来北京与父母的一张合影。能够再次看到如此温柔的夕阳余晖下的白塔,能够仅仅被白塔的存在和《时间门外》所感动,真是幸运。

离开北海公园后,沿着景山前街往朝东走。那一天的北京天气特别好,是让突然走出酒店的我能发生惊呼的好,角楼一定被扛着长枪大炮的老法师们拍了个遍。依然还是那个差点就能搬到北京的冬天,深夜与好朋友在寒冬接近零度的气温下沿着景山和北长街晃悠,那时的我还是无业游民,带着满肚子的雄心壮志和决心从美国回来。现在再回想那三四个月,真是人生中一段奇妙的缝隙时光,过了炎热的夏天,我是指无论从体感上、季节上、还是盛夏作为一种意象上的代表,清冷的冬天里不知道未来的路在哪儿,但依然觉得自己有选择权,就如当时那个季节下的凌冽空气,干净利落,虽然现在turns out好像选错了。闭上眼睛好像还能回忆起那个冬天夜晚的北长街,街边小卖铺台阶上摆着的老酸奶瓶。这一次沿着东边的北池子大街再往南走,其实我一直都有一种仿佛不在现实世界里的错觉——如此市中心的皇城根脚下,竟然会有这么寂静的街道。当然也许是城市设计不同,在上海你很难想象市中心能有如此安静、街边的老树、没有任何现代文明标志的建筑物或设备,仿佛是二十年前尚还在小学的记忆。

当然我此行的目的是想去吃附近的河沿肉饼。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个小误会,我原本的目的地是河沿肉饼,谁知被路边的路牌诱骗走进了河沿春饼,拿起菜单翻了半天还非常诧异怎么只卖春饼呢。肉饼是满嘴都浸满了牛油味道的香,若不是一个人来吃,真是还想再点一份麻酱红糖饼啊。
吃完肉饼,从张自忠路走回了雍和宫大街回到了酒店。
第二天下午的会议进行的异常顺利,没有被客户刁难,甚至临近结束还开起了玩笑,在预计的时间内提前赶到了机场飞往下一个目的地长沙,又是一个my private own town。首都机场T3,没有任何印象在这儿坐过飞机,逛了一圈没有任何想吃的,但非常棒的是机场里居然有manner。其实manner我通常只喝SOE美式,但这次鬼使神差点了燕麦奶的桂花澳白,点之前还异常纠结冰的还是热的呢?冰的,拿着都冻手。热,我一定会被腻死吧。纠结之下还是选了热的,但是这一杯燕麦奶澳白居然异常的温和、或者说抚慰人心,好像这一次短暂的北京之旅,风风火火的赶来、原本以为如打仗一般,但公事异常顺利、也了了不少私事,好像就是被这杯澳白画上了句号。飞机起飞前又收到H同事的微信,告诉我他的钉钉被彻底注销了,意味着我们能作为同事的唯一一根线也断了。啊好吧,我心里的那一小块还吊着的石头也落了地,在我手中异常温柔的这杯澳白之下,我甚至把它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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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lu 赞了这篇日记 2022-04-03 19: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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