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女勇士
——给泼辣的女勇士们
还有谁，这一辈子能拿起砍刀
做一回勇士？
这样的人不多
像我妈这样的人不多！
大年初二，乡间小路被冬雨刷软、刷烂
三个人的鞋沿沾满稀泥巴
老妈信誓旦旦：明天这些鞋子就会锃亮！
她回娘家从不希望有人抱怨。她的火爆
阻断了其他人忧烦的神情
击退了其他人潜藏的失礼
这样的人不多
像我妈这样脾气火爆的人不多！
老舅的两栋村房紧挨着，中间隔着冬日枯草
一栋外表精致，内部寒碜
一栋外表简陋，内部寒碜
两栋房子里的楼梯都还未经装修，砖瓦裸露
双廊间吹着来自泥土的风
两个舅舅、两个舅妈、还有外公，面对着她
睁着五双大眼睛，咧着五双相似的嘴
老妈喜欢回忆自己往昔的辉煌
喜欢表演，喜欢争斗，喜欢在亲戚面前唾沫横飞
双手比划着自信和底气，双眼卯足了吃人的火气
“ 取暖器的热度太袭人！
老妈突然停顿，从一千瓦调到了五百瓦
“ 我妹一个大老实！我妹一个大老实啊！
全家人都欺负她！全家人都欺负她啊！
叹气，叹气，叹气……全家人都叹气——
“ 她女儿幼时脑瘫落得残疾，养大了还埋怨她！
她儿子嫌她没工作，平日里起争执竟敢伸手打她！
他妈了个跛腿儿丈夫好不容易混了个月薪五千
也敢开始瞧不起没有读过书的她！
难怪之前给我打电话哭得稀里哗啦！
跟我胡编乱造，说外头有人了要离婚
要彻底逃离这个家庭，态度坚决
我是劝也劝不动！劝也劝不动啊！
狗日的，不要脸，小王八……全家人都叉着腰——
“ 她哪敢在外头有什么人！她哪敢啊！
必定是在那个家里受了大委屈！受了大委屈啊！
我要去看看她，我要去看看她的狗儿狗女狗丈夫
去了吗？啥时候？咋样了？全家人都瞪着眼——
“ 二话不说！我二话不说冲去那个破烂家
我进了门，进了门就是一团糟！
听着那个狗儿子说话我就气，我顶着就是一顿骂！
狗儿子听不进去，个小崽子还恐吓我
还要找他村儿里的小混混儿来砍死我，砍死他妈的大姐！
说着我就来气——让我喝口水吧！
沉默，屏息，咽口水……全家人都等待着老妈的反应——
“ 这小崽子的话我忍不了，我着实忍不了！
找人来砍死我吧，你个小杂种！
我转身从厨房夺了把菜刀，走到我妹旁边
你给老子过来啊，小几把东西！
瞧不起你妈这边的人是吧，找人来砍我啊！
啊？真动家伙了？没伤着人吧？舅妈捂着胸口一时语塞——
“ 我妹那个跛腿儿丈夫看见我拿刀，另一条腿都快跛了！
他哭着求我放下刀，哭着教训他的小几把东西
我见那脑瘫女儿在一旁抽泣，连着就是一块儿骂
你妈从小拉扯你长大，你就这样看着你妈受气？
你们吃的喝的谁搞的，你们的碗筷谁洗的地谁扫的？
你们出事了谁陪着你们？是你们的跛腿儿爹吗？
叹气，沉默，叹气……全家人神情凝结——
“ 那个跛腿儿爹开始道歉，后来拉着儿子给我道歉
我窝不住这火气，对着我妹也是一顿骂
全家人都被我骂哭，全家人都被我骂醒！
一家人开始承诺对我妹好，开始在言语上扭转态度
一家人决定对妈妈好，决定对妈妈温柔
我说我不相信我听到的，我只相信我看见的
我说我不相信你们，我只相信我妹
我说我不相信现在，我只相信以后
后来呢？后来呢？后来呢？两舅舅逼问我妈——
“ 后来这一家子就老实了啊，老实巴交的
嫌弃的不嫌弃了，埋怨的也不埋怨了
仇恨的不仇恨了，要离婚的也不提了
你两个窝囊废，自己妹妹出事也不去管管
我那个老实巴交的妹啊，我那个跟你俩一样窝囊的妹啊！
沉默，叹气，沉默……全家人都为那个老实妹妹庆幸——
还好有这么个泼辣的姐姐！
这样的姐姐不多
这样的人不多
像我妈这样泼辣的人不多！
我妈就是乡村女勇士
PS：大年初二去我外公家过年，一起吃饭前我在一旁听着我妈跟全家人炫耀她去小姨家的勇士行径，听得在一旁玩手机的我都被吸引了进去，于是想着记录一下，就这样记录吧！我妈真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