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生日&爱的愿望
一个差点忘记记下来的片段。
蹦蹦跳跳地到舅舅家,在门边看着舅妈拎出来蛋糕,只是想开口说话而下意识地问:“还有谁的生日啊?”话语像泥鳅一样滑出去,舅妈:“外公。”我一下子僵硬而顺口逃逸出一句:“是哦我都忘记了。”越说而越声音不是自己的,在风中飘散逃窜。(前几天说舅舅请客的时候,妈妈便提过要给外公过生日,只是问完才想起来曾说过,不觉悔然)又看到外公从门后出来,知道一定听见了我大声的问语,只觉尴尬而无地自容,噤若寒蝉。
外公:“我要去街上转转。”舅舅听后笑着调侃接上:“马上吃饭了还去转什么呀。”我知道危机已经潜伏,外公那一句很有可能不是因为真的想去转转,而是心里堵塞了。而舅舅很可能没听见我的话,因而只是调侃地拉着外公上楼。
我默然,上楼,一步一步,妈妈走得慢,差点踩到妈妈鞋跟,只觉自己心不在焉。
坐下,舅舅依旧热情地招待我,一如既往地疼我。大家也都有一搭没一搭地谈着,只是外公似乎沉默得突然。我参看了一眼外婆,也是沉默,但外婆本就不多言,再调取记忆,上次聚会外公还是话题主角儿,今天的沉默似乎不该是常态。
期间只听见外公小小地笑了两下,不过似乎无人注意到反常。
偶然有人提起说面,舅妈说家里没有面,大家便一哄着说算了吧算了吧。外公忽然插一句:“怎么不要了?我不要吃啊?”大家愣了一下,连连说“去买去买”,舅舅便起身下楼去便利店买。
周身又陷入沉默,菜还在陆续上,还在等,爸妈甚至拿起手机开始各看各的,我也吃了半饱,还需要留肚子给接下来的菜、蛋糕和面,便也停住,心里怀着不安,默默端起水杯小抿,掩饰无事可做的尴尬,一边心中盘算:其实当时问完得到答案,应该立马给外公撒个娇说声生日快乐,也就不会惹得那么不悦,如今却。大家都没意识到外公在为此不开心着,大家觉得只是为此聚个会一起吃饭而已,本来外公也并没有那么敏感,车上还调侃说舅舅是为了请我才请客吃饭的,但那只是调侃。如果大家真的都不重视,外公也会生气,所以大家说没有面就没有面吧、随意吃吃就好,外公才会呵斥、说自己要吃,因为这是生日的尊严,也是外公的尊严。
我一边想,一边觉得不能再让氛围停留在此,事由我而起,我也必须试图挽回;话题也应该转向外公,让众人围着外公转。于是终于,我放下遮掩用的杯子,问向外公:“舅公,这两天不做戏了吧?”语毕有些讨好的笑。外公听罢回着“不做了,下雨下雪的,又有疫情”,尽管说着时只是说着,但语气却有了明显的好转。爸紧跟着接上评论无锡的疫情,妈也许也说了几句。气氛又开始稍稍回热。
外公似乎开心了一些,开始掏出手机和老花眼镜,把手机给妈妈看:“你帮我看看,这天气怎么没了,以前都有的,怎么忽然走了?”因为拟人化说天气离家出走,大家哄堂大笑,妈妈开始帮忙捣鼓,但许久未曾发现,妈妈说要查查。我用自己的手机试了试窗口小工具有,心想这也是个机会,便接过外公的手机,说自己来弄弄。设置好了以后,离开座位到外公身边,递给外公看行不行,外公看了看,在试用新的天气软件。我便回到位置上。外公接了个电话,回答舅舅说要水面,话毕,外公明显快活了很多,开始主动聊起来。
这时舅舅也回来了,也加入进谈话中,又有了往日的氛围,我也不时加入,也发现,我的话毕外公也总是很开心。偶尔几句小错误,甚至会逗得外公哈哈大笑。外公说当年种甘蔗,我插了一句,我怎么不记得种甘蔗,老爸惊奇地瞪了我一眼,“那时候你还没出生好吧,我和你妈都没认识呢!”外公便哈哈大笑,讨论了些许关于甘蔗的品种。又一次,舅妈让弟弟把剩下的蛋糕送给茜茜,我闻声便问,是我认识的那个茜茜吗?外公又哈哈大笑,说这个是弟弟的妹妹,我认识那个姐姐,现在都已经结婚生了孩子啦。
外公谈起我小时候的事情,总是格外开心,笑意更明显,更开怀。我想,也许是喜欢小孩子的天真可爱,因而连带着那些回忆都太美好,想起就会忍不住笑吧,因此哪怕只是提起小时候的玩伴,哪怕是我早就不记得的玩伴,也会乐开怀的。
拆蛋糕时,外公蹒跚着,让妈妈拍他和弟弟的合照(先让弟弟去梳个头再来拍)。坐在蛋糕前,拍了外公的单人照。又喊我过去,右手边站我,左手边站弟弟,让妈妈拍。拍完,又让妈妈设置了微信上的收藏,不用担心换手机就丢失了相册。
妈妈说,以后可以去另一个地方,吃饭、爬山,外公说,他怕是爬不动了。
当时不觉,回来后却越发觉得,外公以前不是爱拍照的人,至少记忆里并不多,可是呼唤着我们,把我们的照片留在他的收藏里…总觉得格外想落泪。记得以前看到外公收藏里有妈妈笑靥如花的照片,心想外公在朋友圈看到妈妈的自拍,也会保存下来,然后收藏,又会多么经常地打开收藏,看看不在身边的孩子们…又想到岁月悠悠,想要留住更多的纪念,也许也在与时间赛跑,不由怅然。
又另一个插曲,吃着时,久未吭声的外婆忽然说,外公都做了两次生日了,下次也该给她过过。大家连声说对对,还没给外婆过过呢(也就是大家团聚的正式过生日)。但又说起外婆生日在卖梨子时,以往也是因此,二老都不愿意放下卖梨子的契机,去过个没什么所谓的生日。一谈起卖梨子,外婆便连连说不用过了不用了,她说着玩玩的。舅舅让妈妈赶紧备忘录上记下,爸说可以过阴历的阳历版,提早就不会撞上卖梨子,又或是当天,也能和我的生日靠近,许可以一起过。许许多多方案提出,外婆只是连声说着不用了。没讨论出个所以然,似乎只是个插曲。
想想,又何尝不是外婆想要大家聚聚,想要大家关心关心她,不止是外公想要,她,一个总是被忽略的任劳任怨的、一向总是说自己什么都可以接受的女人,哪怕从来不过生日,没有这种习惯,内心里也是渴盼阖家团圆、共同庆祝的留念的呀,更多是想要被在意的欢喜。
想起几年前看到文章问,你是否记得爸妈的生日,也许你不记得,但他们一定记得你的。那时候自愧,转而去问爸妈生日,记住了。却又忽视了更多的。
但重点又不在于此,只在于,爱本身。诸如我今日,可以用话语与行为弥补,可以发起话题、让氛围更活泼,讨老人欢心。可这只是弥补呀。他们所要的很简单,只是被关心、被在意,他们很容易就会被逗得开心,愿意原谅你。但原谅不代表事情结束了。
朝朝暮暮与爸妈、奶奶生活在一起,更记得对奶奶的、却容易忽视稍远一些的亲人们。可他们却不曾因此而淡化爱。
爱,似乎不应该只是记得要去做,或者应该要去做,而是本能要去做。有好多事情,断掉了回忆,显得像空壳的仪式与习惯,但不是的,所有的都承载着由岁月加持而乘方的爱。
我记得,外公笑得很开心。我也想要,他们一直这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