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春有一个菩提
一篇旧文,算是《我今天把一个老人狠狠地批评了一顿》的姊妹篇吧。

按:前天写的《我今天把一个老人狠狠地批评了一顿》,在豆瓣点赞比较高。有网友跟帖说:“您妈98了,那您也快70了吧?豆瓣上少见。”我回复:“谢谢,岁月蹉跎、经历坎坷,我妈直到35岁生的我,40岁生的我妹妹。”后来想到,曾经写过一篇母亲家里苦难经历的短文,在豆瓣发过。现在翻出来(重读到外祖母一段流泪),只是改动了几个字句,添加了一张照片,重发在这里,作为《我今天把一个老人狠狠地批评了一顿》的姊妹篇吧。
蕲春是湖北省的一个县,作家古清生在散文中多次写她,说蕲春有一条蕲河,曲曲汤汤穿县而过,北魏郦道元《水经注》里曾有记载。我这次是平生第四次来蕲春,不是乘船,而是乘私家小车。小车沿着省道冲冲前行,路面冷清寂寞,冷清寂寞跟着挡风玻璃的视线起伏蜿蜒。阳光倒是非常活跃,透进车厢滑行在翻看的交通图上。光线忽阴忽晴,地图上铅印的大小地名如同母亲手里篾筛子里一把黑松籽儿。松籽儿崩崩跳跳,眼睛怎么也捉不住。要去地方是一个村子,母亲自小在那儿长大。村名的发音Caoying,读如小幅张开上下齿颚的叹息声。叹息短促起,下滑至绵邈的慢板而结束。音节拖得很幽且悠地长,故很抒情,特别在ing上有一个曲曲折折的变化,似乎把叹息提炼出一支小小乡音里曲。
自小以来,Caoying这地名好听的鼻音特征,便如镌如刻在耳膜上,环响在听觉的青石砖墙中,是母亲老家蕲春的方言,现在地图上却怎么也找不到。就在回放母亲的方言过程中,脑子里突然又蹦出了“不提把儿”的方言声。依着“不提把儿”声音在地图上找,果然,在蕲春县地图的东南角看到了“菩提”两个字。一下子,手中活蹦乱跳的一摊松树籽儿马上凝聚成了锃锃釉黑三颗铁钉,把“菩提”牢牢地钉在记忆的大门板上了。蕲春有一个菩提,菩提就是母亲嘴里唇舌婉转而出的“不提把儿”。菩提坝——就是她!
菩提坝一定有一条大河。从地图上看,那是一座湖,叫赤水湖。作家古清生说赤水湖也叫红水湖,白鲢是一名品。三五岁时,母亲抱在怀里回娘家,这是第一次来caoying(曹英村)。记忆中恐惧的就是坝上的白汤汤一片湖水声。来长江码头上接船的人,是二舅,唯一留在乡下的弟弟。大舅在武穴县城教书,小舅还在武汉上大学。二舅原来在九江工作,挣不脱二舅妈缠绕,便回老家守着嫁嫁和一座老屋,种田营生。山上田里,太阳晒得人黑的只看到一对眼白。坐在二舅的挑子里,叫口好渴,母亲呵止我,要赶崎岖的小路。二舅放下挑子跳下坝去,回来时,手里一捧赤红的野山楂。
那一次回去,记得彻夜挨着嫁嫁睡,床侧有一扇大窗户,月亮白光和鸡狗的叫声都跳进来了。关窗户!我喊,关了窗才敢睡觉。印象最深的是半夜起来解小溲。黑咕隆咚中喊:我要喔尿!静等嫁嫁摸索床头,很脆很悉簌的声音。嚓,一根火柴亮了:去吧!爬下床对马桶解溲,解呀解,一直解完爬进被子,头顶指尖上火柴光,居然还在白亮。离开曹英老屋返回武汉的时候,拖起床来是半夜,要赶船赶路。路很远也难走,田埂上不断点燃备带的松枝草把照亮,四野如漆。上了大坝,草把也烧完了。黑咕隆咚中,只听到湖水哗哗的追赶声。
快二十岁的时候,第二次回曹英。跟着宜昌工作的大表哥,从武穴翻过一座山去蕲春。再到曹英嫁嫁的老屋里,老屋变小了,去找爬起来解溲的窗子和大床,居然一个狭窄,一个矮小。起先心里有疑问,手挽着嫁嫁说话时,疑问打消了。原本印象中如菩提树一样的嫁嫁,此时已如病孩子一样,只有紧靠住我们的身体,不然就站不住,更站不长。老人跟我讲话,讲话很快,我听出是抱怨和指责二舅妈的话。老屋本来很阔大规整,二媳妇从堂屋中间砌了一道墙,又在自己的两间厢房外开门,扩充一幢新屋。由于困难,新屋也不规整。撇下婆婆一个人在剩下的半边独自开伙。婆媳的矛盾我知道,妈妈为此把她接到武汉自己身边住了一年。嫁嫁跟我说话听不懂,只好陪着不住点头是是是。
这一次只呆了半天,走的时候二舅在田里,舅妈不理睬。嫁嫁崴崴地送一个孙子一个外孙出门,送到山脚一处房檐下。她老了,爬不动走了一辈子的山,靠在屋墙跟下目送我跟表哥爬坡。到了坡顶,扭过头去,看到枯枝一般的双手依然朝我们不住地挥,嘴里叫喊:明年还回来呀——!
我答应她老人家,知道是假话。回过头来,忍不住悲从心出,大哭出声来!蕲春有一个菩提,菩提就是菩提坝。嫁嫁在“不提把儿”上唠唠叨叨说:做人啦,勿要一个人搅浑了一江水!这是我跟外祖母的最后一面。
这次是第四次回曹英。凭着直觉,也凭着县道到村道一路上拼读Cao-y-ying的发音问路。在深山坳和密密小松林的公路上,间停间行。Caoy-ying这个发音,越来越得到路人和村民的认可:
“呃,你说的是‘曹英’喔,晓得儿。笔直往前十到二十公里活,到桥下再问。”
路上骑车赶路的下了车跟你搭话,空旷屋场后院,堂屋露出两张小媳妇的喧笑,村边闲谈的老姨也凑近窗前说呃呃。回乡的路,乡音如此亲切;乡党如此谦和,仿佛看到了母亲和舅舅们,还有掉光了牙齿的嫁嫁,鞠一脸的笑,也在路人和村民中间看你回家。回家的路是村级石灰黏土路,地面被岁月打磨得翻白光,一个急弯一个急弯地绕,绕不过山坡上芦苇、艾草和野荆棘,一齐把身子弯向路面,摩挲你的车门和后视镜。
车到了一片开阔地,忽然远处一棵婆娑大树跳入眼帘,孤绝敖立,如丘原上的一把巨伞。巨伞是常绿乔木,也象旗帜一样,招呼四面八方的云气和流风。每一个村子的主体都荫蔽在大树下,不但村舍,还有村舍四周的无禾田畴,一一无形归拢来,归向这粗壮的老树下聚集,仿佛它是村民的护佑和乡土招魂的经幡。后来,我们看到在蕲春,村村都有一个这样标志性的常绿乔木巨树。
2006年正月初四的这个下午,越往曹英靠拢,我和妹妹、妹夫,还有儿子和侄女,就可以不断看到这样的粗壮而老迈的护佑树和树下的村舍。我想到了蕲春相邻的黄梅县,那里有一座五祖寺庙,历史上声名远播。这些树即便不是菩提树也无妨,我相信到了“菩提坝”上面,一定有一棵菩提树在等待着我们大家。菩提树在佛教典籍中被称为圣树。相传释迦牟尼当年正是在这种“冬夏不凋,光鲜无变”的树下做禅,顿然觉悟而成佛。这是生长于热带雨林中的树种,记载说它在斯里兰卡的寺庙中被广泛种植。
还记得,第三次回菩提坝曹英老屋的时候,是陪伴母亲奔丧。嫁嫁那时已经去世好多年了,这一次是年纪居中的二舅。母亲说他是累死的,肚子痛倒在水田里,人就在冰凉的泥水里爬着,等待疼痛过去。缓过气来,继续耙田劳作。二舅死的时候很悲惨,口鼻流血,肝中毒疯言疯语三天三夜。有一次突然从床上爬起来,要牵牛出田。刚站起便象木头桩子一样,嘭地倒地,从此再没有醒来。二舅在堂屋木板上,着几件单衣,门窗大开,放了两夜三天。出殡之日,却请不到一个抬棺木的人。原因是时间不好,正值腊月二十九,村人都避讳。
那个冬天真冷呀!可怜的表弟一家一家上门,扑呛在地,蜷首长跪不起。屋里的人对着门外泥水里的表弟,冷漠无情,好久好久不理不睬。我猜想这既是真反感,也是一种对邪瘴驱遣的表达方式。好在小舅跟在表弟身后,小舅大学回来一年不到做了电力局长,绕道邻县架电线,免费给老屋村子通了电,村里人都十分感激。
四面透风的堂屋里,我木讷站着。忽然发现母亲不见了,寻上山坡时,母亲正伏在棺木上恸哭。棺木非常简陋,好像一张搬运货物使用的包装木箱,板壁薄而稀松。单薄的棺木被歪斜搁在山坡墓穴旁,看得出,是抬棺人草草了事的结果。表弟披麻戴孝,带着一群更小的妹妹,一副惺忪的老实巴交样子,围着棺木跪了一圈。二舅已经去世十年了,他可能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憨厚的大儿子借着经营药品,已经成为中产阶级,远离苦难的菩提坝,定居在广东佛山了。
此时,我们的小车,颠簸在通往曹英的小路上。小路都是给拖拉机开辟的,尖利的石头露出头来,已经十多次的刮唳声中,考验过我们小车的底盘。天茬黑的时候,曹英终于到了。村屋或新或旧,散乱夹住小山丘前后,各朝各向,看起来像一个临时的贫民区。
村子很冷清,也没有看到一个孩子上来打围。有一家小卖部。问六儿的坟在哪里?六儿是家人对二舅的称呼。嫁公爹兄弟三个,六儿是依着老大到老三的儿辈们的大小排下来的。因此我大舅被唤作老五,二舅被唤作六儿,小舅被唤作老八。嫁公爹的父亲给三兄弟分工,老大学医,老二种田,老三读书,嫁公爹读书出来做了私塾先生。据说早年跟胡风是同学,年轻时一起去过上海开辟未来。但为人胆小,中途踽踽回到曹英,继续私塾生涯。舅辈们都说,在三乡五邻,嫁公爹的声望是公认的。但母亲这样评价嫁公爹,说他不但胆小,还好赌,家里几亩田被他典当还赌债。典债还剩下几十块钱,拿去借人周转生息。土改时,原本定成分为中农,借钱那人在划成分大会发难,喊私塾先生还有余钱放贷生息!主席台上便改口,同意私塾曹先生划为富农吗,有没有反对的?没有就富农吧。嫁公爹一是机会好,临解放把田产输光了,二是不糊涂,富农肯定比中农日子不好过。下来叨叨向工作队反复说明,队长随手一勾,又回到了中农。
只是母亲可怜,那时刚出嫁不到一年。婆家还不是我父亲的家,是菩提坝附近的一个殷实人家,现在还依然位添县里政协委员,但在土改时被摧残得人去楼空。丈夫原本在武大工科土木工程专业读书,中学跟大舅是好朋友。那时大舅是英姿飒爽的左派,后来成为姐夫的他则比较保守。武汉解放前夕,跟着武大撤迁广州。最后,随校去了台湾。湖北解放,大舅参加了县农会,后保送河南大学读书深造,回来安排做了县上的教师。做教师是大舅一辈子的后悔事情,说当初一直干下去就至少县处级干部,不会穷教书一辈子。
晚年大舅是离休待遇,心里稍稍平复了。后来体检,不料肺部却发现了肿块。开始时是一副出世思想:人老了无所谓。直到发展成癌扩散,才越来越感觉生命可惜。回头想治,已经来不及了。那年去宜昌看他,病恹恹中给我讲了母亲的一些事情。尤其抱怨母亲,不该阻止他当年跟大舅妈的离婚。
其实,大舅妈在蕲春出身才是真正的望族大家,只是天地掉了个个,不得不下嫁,惟独缺点是一个大家闺秀不识字。结果,一个是新社会农会干部,一个是旧社会富家小姐;一个填饱肚子就算,一个考究吃穿;一个要做官出人头地,一个看淡人生命运;一个说另一个没觉悟,一个抱怨另一个无涵养,两人立场、趣味和处事天上地下,几乎要水火不容,也似乎生活没有从来和谐过,别别扭扭、打打闹闹了一辈子。直到病危,仍在抱怨姐姐当年阻止了他冲破藩篱的决心,可叹裂痕如此之深。
只是被丈夫丢下了的母亲可怜,婆家不成家,娘家难接纳。大舅后来送姐姐到县上参加师资培训班,作了小学教师。母亲说,后来被一男同事纠缠,要跟她恋爱结婚,十分无奈不过,自己凭着一张信封上的地址,走异地、逃异路到了武汉。在武汉,和技术夜校里的尚姨、周姨结成了三姊妹,开了一家缝纫社。后来经人做媒,不是读书人不嫁,便才认识了我父亲,生下我和妹妹。
女儿跟娘亲,是母亲的小棉袄。母亲的这些故事,也是这次妹妹在路上讲给我听的。妹妹说,母亲前几年返乡,去过原来婆家。婆婆还在,当年的丈夫在台湾已经去世,有一个女儿,跟妹妹一样大,在台湾一家报纸做记者,真不知道这与我们算个什么关系。
我的父亲是离休干部,算是个党的人。我的爷爷在家乡的土改中却被划为地主阶级,遭遇比中农成份的嫁公爹要悲惨得多。由于他生性好强,选择了一个自杀的结局,丢下妻儿要不幸得多。那时父亲在学院刚刚参加工作,家里的变故,媳妇非要便离了婚。自己委托亲戚,用一担挑子,把寡母和比自己儿子还小的弟妹带进了城。这样一来,国共几十年的关系、土地革命的动荡历史,居然在我这个小小的家里也有深刻复杂的痕迹。1957年以来,父亲更是半辈子压抑,只是到了近十几年境遇大大改善,逢人便唱感谢邓小平好!
我只叹命运的巧合,父母各自离异十余年后,经人牵线再婚成家。不是这样,弄不好,这个世界就没有我和妹妹,也没有今天的菩提坝曹英之行了!
还是那一家小卖部,继续请问六儿的坟在哪里?村里人不会知道二舅,只会知晓“六儿”。但小卖部里的人不知,只好又问:知道细胖儿吗?细胖儿是家里人对二舅妈的称呼。小卖部里仍不知道。只好锁了车,自个朝山坡走。山坡很小,到第一个山坳,树呀、屋呀、坡呀、田呀,还有远处丘陵的形状呀,看了心头一热,似乎非常熟悉。唯独一点:屋前没有池塘。
那池塘非常重要,我曾经掉进那水塘里。五岁时赤足去踩池塘上的跳板,跳板上刚刚剥洗过田螺蛳,很滑。感觉到危险,却偏要去踏踩,一踏上就仰面滑落池塘水里了。四脚朝天的时候,两眼瞪瞪望空中下落很无助。只有那无果的深渊坠落感,至今我还清清楚楚记得。好在两个美丽人儿一齐伸出四肢藕白的胳膊,把我又拉又抱……
不知道她们两个现在嫁到了那个村子,过着何种样的生活。书卷上记录,说是菩提树又称觉树、道树、思惟树、佛树,原又称贝多,意为吉祥、元吉。学名 Ficus religiosa,属桑科,常绿乔木,高可达三公尺,叶片呈心形,末端尖长,花朵隐于球形花囊中,花囊熟时呈暗橙色,内藏一小小果。心思从小小果中出来,对人重新提起小舅的名字,又大声唤:有人知道吗?!大树下,有人出凸墙平顶的屋门洞来,热情上前搭腔,做了好事总是有人记得。这才知道,此为山阳,嫁公爹三兄弟都是住在山披背阴。
一个姨带领我们翻过陡陡泥坡,快到坡底,那一方熟悉的小池塘终于看见了。
塘水潋滟,愣神看了半天,在四肢白藕中缠抱自己,池塘边缘不会这么陡。跳板还在,只是改作水泥板了,现在一点也不温馨。回头找老屋,人简直要伤心死了!老屋顿地成了一片废墟,只有四边的墙角,最高的残墙,也高不过腰了。第一次回曹英时,是抱在母亲怀里回娘家。独自玩累了,一个人从紧锁大门的下端低部,推开一道门缝口,从门缝地面爬进去喝水。水缸里舀水喝罢回头,结果再也爬不出门外了。大堂屋里空荡荡、黑黢黢的,吓得我大哭。大哭无人应,跑到屋后大喊。屋后是山体,岩石笔直,湿漉漉的,满壁岩绿森森蕨草看我哭喊。
现在,站在原地,注意看这老屋后的山体岩石,心里比划了一下,原来其高度居然不到我现在腰腿的高。不知道是人长大了,还是山体雨水冲刷流失了。此时,夜色下,污水和垃圾散漫在小时候的地方,心里直直地犯酸。
二舅死后,家里的主要劳动力没有了,这个家眼看要垮了。幸亏小舅,多少利用自己的影响,尽可能不显山露水,把二舅的子女一个一个先后安排了。有了单位,有了生活和发展的根基,就是二舅妈也在县城找了一处门面做点小生意,二舅也可以放心了。多亏了小舅,也是嫁公爹和姥爷子的积德和决策,这眼看断裂的一根线,又得以重新续上扎牢。
天真的要黑了,随跟着妹妹、妹夫一干人,急急上山坡,去找二舅的坟墓。依着印象,依着母亲那年恸哭弟弟的路,小心地攀援在松林和杂草中间。走在头里,想到中午跟小舅一家饭馆吃饭,那是真正的农家菜。大家谈到了贵族和有钱人的区别,也谈到文科跟理科涵养人的不同。表弟在省里一个设计院上班,很勤奋也很努力,言笑中说是在开发区买了一幢别墅。离开县城时,我跟表弟聊天,聊天中劝他有机会还生一个孩子。弟媳妇旁边说一个带就不容易了,我说,你们过四五年以后吧,到时候你们会想要一个孩子的。贵族也好,文科的意义也罢,没有人何来兴旺呀?!
二舅的墓找到了,三块大青石做了个墓门框,夔纹香草雕刻得很漂亮,只是上边的字,刻写得无体无韵。站在二舅坟头,想起了带过我的嫁嫁和没有见过面的嫁公爹。想起上次回来,跟着母亲顺路看到的他们的坟,一个在一块绿草茵茵的平滩上,一个在水波粼粼的小湖边;一个只是一堆浅浅高出地面的绿,一个尚有小半截地面露头的残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没有埋在一起,当时问了,也没有弄清。我对二舅说:我来看你来了,代表我母亲还有小舅,大家都好,您老人家九泉下安息吧!
妹妹、妹夫、儿子、侄女和我,一齐蹲下来,拆开路上买来的一圈大鞭,小心摆成一个圆圈形状,找出引线点燃。噼啪的敬献鞭炮声,撕破曹英村的暮色,在村里房舍的石灰墙上,在松林山丘间。很快,鞭炮声被野空吞噬干净,剩下死一样的寂寞。鞭停了,大家依次上来跟二舅说了几句。最后,妹妹提醒说:你跟妈妈打个电话吧。于是我给母亲通了话。当母亲得知电话中的我,此时此刻正在菩提坝,在曹英,在二舅的坟头时,母亲激动得哭了。这哭很含忍,但做儿子的能够听出来。末了,母亲反复叮嘱一句话:
“你们啦,一定要记住,你们千万记住:一定要在曹英过一夜呀!”
(写于 200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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