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代曲的女作家
熟悉时代曲的应该清楚,在现存的所谓上海老歌里面有着两大奇景:一是演唱者几乎都是女性,二是词曲作者被男性垄断。这种性别失调的程度即便摆在民国的特殊背景里都极为罕见,毕竟当时的文坛盛产女作家,电影界也有女导演的身影,唯独创作流行音乐的案头似乎只对男性开放。
翻看唱片,时代曲的作家是清一色的男性,以及他们那些或鸳蝴色彩、或恶搞趣味的笔名。我在唱片里只找到两位女性(安娥、关露)为时代曲填词,作曲则没有反例,便试着查阅民国文献。
时代曲在与有声电影结合(电影插曲),形成一个巨大的消费市场之前,它的雏形已经通过粗纹唱片、口耳相传,深入到市民的文娱生活。1928年4月10日的《民国日报》刊有文章《黎锦晖的小调》,作者逛上海的娱乐场所,听到《毛毛雨》,他写道:“我很佩服黎先生名曲传布的普遍,据他们说:‘这是时新小调!’”早在28年,时代曲的鼻祖黎锦晖就红成这样了。难怪到了1933年,上海大众书局为他出版了十本《新歌》集。我从上图调阅的《芸窗歌选》(1933年12月初版)是第十集,初读时异常激动,因为封面上赫然写着“黎锦晖先生及黎明晖女士等著作”——时代曲终于出现女作曲家了。翻开后极为困惑:这本书收了十二首歌,女作家占了十首,署名包括黎明晖女士、明美女士、金玉谷女士;前面两位是黎锦晖的女儿,而金玉谷众所周知是黎锦晖的笔名(此名后来被他的七弟黎锦光沿用)。更诡异的是,这本歌集所收曲目之署名,黎锦晖竟然凭空消失。
读了孙继南先生的著作《黎锦晖与黎派音乐》,方知自己蒙昧,孙著有这么一段:“30年代黎锦晖时代曲创作后期所用笔名更是花样纷呈、不拘一格。以1933年大众书局出版的‘新歌十集’为例,每集12首,这120首歌曲署名,只有14首署‘黎锦晖’本名,其余均用笔名。”
好在还有章锦文女士(艺名章文)。当年江湖人称“胖姐姐”的章女士,在《聂耳日记》里是黎锦光的暧昧对象;在周璇的各类传记里是解救周小红、介绍她加入明月社、走上巨星之路的大恩人;在本文中,章女士是推翻时代曲创作之男性独裁的花木兰。章女士早年也是黎锦晖的弟子,在他统帅的明月社担任演员,后改为乐师。1933年3月1日明月社解散(见《聂耳日记》),此后章女士游走于新月社、新华社、上海歌剧社等艺文团体,与黎锦晖再无雇主之谊。由此推断,我在1935年第1期《歌星画报》见到的《醉花兴酒》歌谱,署名“章文女士作歌并制谱”,应该不是黎锦晖的旧把戏。

我不敢说章女士的《醉花兴酒》是时代曲女性曲创作的孤例,但是女作家在这个领域的孤独与稀缺是有目共睹的。至于这幕后的原因,此话题太大,值得另作文章。
首发于2022年2月10日《新民晚报·夜光杯》
附言:
关于旧上海的时代曲女作家,本该提一下梁萍(梁爱音),但由于读到作词家慎芝(邱雪梅)、关华石合著的《歌坛春秋》,里面提到:“有些曲子歌单上印着梁萍作曲,实际上是她哥哥作的。”加上夜光杯的篇幅问题,就把她删去了。此事存疑,很难考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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