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城
安徽桐城是我22年去到的第一个地方,在疫情的当下,能偶尔在他处已经格外奢侈且珍贵。虽然有各种记录方式,但我相信唯有文字才能复刻当时的真切感受,我留恋于保持这些短暂易逝的东西。所以,趁记忆的一鳞半甲还犹在。
每次都会想,去另外一个全新的地方,于我到底有什么意义?思来想去,或许更像是一场逃亡。我愿意去把它浪漫化,在固有的生活世界里,谋划已久的打乱这种节奏或许是每个人都想拥有的任性,伸出蜷缩太久的触角,重新再去感受一切。 明明我们的生活都一样,吃饭、工作、休息、去超市购物、去菜场买菜,在家做饭。但是,在那些细微之处,却自让你清楚,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或许因为是冬季,现在回想在桐城的几天里,似乎都是灰朦朦,但奇异的又契合我对这个安徽西南小城的所有印象。或许是因为不是真正地理意义上的南方,虽为“文都”,但这里的文气少了江南的婉转多情,却让人更加舒朗开阔。 ///蒿子粑粑 “滋滋”声作响,我赶紧拿起筷子夹住蒿子粑粑,轻巧的给它翻了个面,圆圆的浅青灰表面泛着微微焦黄,一股特殊的香味已经充满整个厨房。粑粑这种食物在北方是不常见到的,将野蒿子洗净去汁切碎,入腊肉及其他配料在油锅中翻炒,随后放入米粉,将其搅拌均匀后,揉成小团,按扁约为半个巴掌大小,放在油锅中煎至两面微黄,即可拈吃。由于油煎,其表皮香酥而微硬,咬下去又是内里糯米的软嫩弹牙,间或还有夹杂在其中的蒿子叶与咸肉。第一次吃时,极不习惯蒿子的味道,还有北方人放不下的口味偏好,糯米般软嫩的口感怎么与咸味相搭配呢?第二次吃是开颜奶奶在晚饭过后特意从家里带来的,自己做的蒿子粑粑。小婶婶说,开颜奶奶的蒿子粑最好吃。第二天尝过之后,果不其然。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但就是好吃,也让我习惯了蒿子那特殊的清香。这不正如汪曾祺所说,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点、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 ///投子山与臭鳜鱼还有手机 尽管一路上大家都有些气喘吁吁,我们还是来到了山顶。投子山并不是很高,但也已足够窥见城市一貌,整座城在若有若无的雾气笼罩下铺展开来。与中国所有正处于发展中的城市没什么两样,低矮的楼房后面会突然出现一栋外表摩登现代的高大建筑,只将旁边的邻居衬托的灰头土脸,整个城市都是新与旧的调色盘。 山的四周已尽是枯黄,褪去颜色的草木枝叶与黄色裸露在外的山土混杂在一起,气息萧瑟陈败。我心想,也许冬天真的不是爬山的季节。但随后在空寂的山上响起来了僧人诵唱佛经的声音,循着声音,我们进了投子寺。梵音响起时,那瞬间我几乎被这股宗教的神秘力量攫取了全部思绪,或许是山间寂静,除去我们三人与两位僧人在这诺大寺庙再无他人,巨大的寂静笼罩了我们。三人在寺庙里静坐了一会儿,直至晚课结束,便下山了。 在吃臭鳜鱼之前,我们先去了投子山。然而吃完臭鳜鱼之后发生的事情简直毫无确定性可言。多么奇妙,当我回顾这件事情时,还有比这更心理学的事儿了吗。首先它告诉我们,过去无疑是确定且无法改变的,我们一行人确实去了投子山,甚至开颜还大气出手,得以让我和琪琪拥有了自望远镜下俯瞰这个城市的机会。(当然朋友们这个钱花的不值,如果这个望远镜是自动贩卖机的话,我一定毫不犹豫的踹两脚让它把钱吐出来。)而未来也是不可预知的,否则我们完全可以避开丢手机事件。 这让我想起洛莉·戈特利布在书中所说“生活就是不确定的代名词”。但我们是如此惧怕不确定性,因为不确定中不仅有存在的可能性,还有令人恐惧的丧失,而人们往往是损失厌恶者。但当事情确实发生时,我们唯一能做好的就是着眼当下。所以,一切安排突然就在吃完臭鳜鱼之后急速大转弯,我们不得不去找手机。 我们坐上警车,到达商场保卫处,像个侦探盯着监控里面的每一个人认真观察,细细推敲,似乎每一个人都有了嫌疑。小朱警官更是直言找到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会尽力帮我们。但还好有定位系统,直接缩小我们大海捞针的范围。但有了定位似乎也无济于事,那是一片居民区。居民区意味着人多,这是最具中国特色的地方。找到手机似乎是不可能的,派出所里每个警察都这么说。我想,那因为不是你的手机。我当然没有讥讽的意思,我是说在大多时候,人们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上似乎更为决断。你应该分手,你应该换工作,你应该放弃找手机,这或许是我们遇到的每个人的潜台词,无论是商场保卫处的工作人员还是华为手机店里的店员。甚至我俩心里难道没有想过这个结果吗,只不过我清楚的知道手机对于开颜的重要。 那天我们采取了最笨的方法,每个单元每个单元的去敲居民楼,只为了找到某个人。那片居民区十分破旧,外墙泛着陈旧的灰色。整个院子都是荒芜,中间的空地上野草杂生,靠近两旁居民楼的车棚翻起来了一角,翘直指向天空,但车棚还是停满了各种车子,一排的车子外形品牌不一,但现在它们都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被遗忘在这里。有的自行车车链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锈斑,有的车由于轮胎开裂而瘪了气,歪歪扭扭靠在旁边车上。唯一有生命活力的就是生活在最外侧那栋楼楼梯下的狗妈妈与几只小狗。 我们径直走向最内侧那栋,开始敲门。房门还是十几年前惯用的木门,甚至有的人家木门还有缝隙,你完全可以透过门板的缝隙一览这个陌生居所的全貌,这真的让我吃惊,我想他们居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会害怕吗。毕竟这个木门真的太脆弱了,它看起来什么也阻挡不了。两个单元过去了,一无所获。一位婆婆告诉我们,她不认识手机里的人、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告诉我们,她对这里不熟,一位阿姨告诉我们,她没见过这个人。而其他人,我已经毫无印象,剩下的门,要么就是废弃,要么就是无人应答。开颜已经有些累了,毕竟我俩做了太多努力,来回在家、商场、派出所还有这个该死的定位点间折腾。但我们还是决定试一试,最后一个单元了,我俩说。峰回路转,一楼的姐姐认出了这个人,并且帮我们联系到了本人。虽然对话毫无结果,但我们确定了一点,手机一定可以找回来。 鉴于毫无意义的对话结果,我们决定蹲守本人面谈一下,在等待的过程中,我的注意力一半分给了回家的人,一半分给了狗妈妈和她的狗崽崽。 那只狗应该是有主人,她的脖子上有牵引绳。但又很奇怪,为什么她的窝在楼下呢。我心想,是房子太小了吗,毕竟从我刚看到来说,居住空间确实很逼仄。这只狗妈妈有四个小崽崽。他们挤在一团的时候,就像簇拥在枝头开的热烈的花朵。分开时,就如被风吹散的云,如此惹人怜爱。没有人能拒绝它们,就像无人能拒绝美丽。 我最喜欢其中的一只巧克力,我放缓步子,轻手轻脚的走到它身旁。它先是用鼻子嗅了嗅我的裤脚,一无所获之后开始围着我双脚转圈圈。我顺势蹲了下来,察觉到它并不怕生之后,伸出手在它背上轻抚了一下,像咖啡豆一样的毛蓬松而柔软,我从内心深处泛起满足的惬意,而巧克力也柔顺的趴在我脚边,小尾巴一翘一翘。为什么抚触这么有魅力,为什么我们喜欢吸猫撸狗? 心理学家哈洛在恒河猴实验中告诉了我们,婴儿期的我们就对毛绒玩具、毛毯有偏好是因为——“接触所带来的安慰感”是爱最重要的元素。我们的需要的远不止食饱,在生活中我们付出所有努力与他人建立连接关系,所渴望的也不过是失意时身边人给与一个拥抱的慰藉啊。 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我俩没有等到人,只得折返归家。无论结果如何,家里总归有一桌好饭菜在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