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中短篇小说连载,浮生情絮——六指神迹 (小满)
仲容亲喝止道:“你可别混说话!徐先生第一次来,你就跟他说这些,也不怕吓到他!”
徐索笑着说:“话说出来是给人听的,只有喜欢不喜欢的分别,它不吃人不咬人的,我好端端地做什么要怕它?只是觉得奇怪,我是有附上自己的照片的,你们没有见着么?”
仲肃严接过话来:“他们都有寄照片来。我事先吩咐报社的人把那些照片都收了,就怕你以貌取人,见了个油头粉面的俏靓仔,便天地不顾了,还管他人品好不好,才华有没有,做事能不能呢?!这世道,相貌是最容易蛊惑人心的东西,却又是最不顶用的东西!”

“依大老爷这样说,生得美倒成了多余的了,生得美倒是错的喽?”仲容亲问她父亲。
“也算不上是错或多余,只是没有必要。哦,”仲肃严收了声,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后才说道,“你应该庆幸自己生得不够美,否则,我可是第一个看不上你的!”只是这简单的一句话,虽听上去不轻不重的,却不偏不倚地打在她的脸上,一下又一下,每一个后来的刮子都狠过前头的刮子,打得她满肚子的怒气,又不好意思发火,只在胸腔及喉咙的部位储了许多怒痰,不停来回翻滚着,使她的嗓子眼发出粗重的“咕噜咕噜”声。像那里守着好几只猫,大概是饿着了,又上下动弹不得,只得连番起伏地发出“咕噜咕噜”声响,吵得周围的人都纷纷不安起来。
仲容亲奉着一张涨得通红的脸,有几分羞怯怯的神情,但她并不擅长调情,连这副表情也整得半生不熟的,连她自己也觉得别扭。她抖着头看向徐索:“我也才知道,我父亲嫌我丑呢;以往我可是从不知道自己是丑的,现在终于知道了;现在很伤心,不知徐先生觉得怎么样,是否也嫌我丑呢?”徐索只一味呵呵笑着,过了许久才应道:“你很好。”仲容亲又问他:“到底是哪里好呢?是脾气好,还是心地好,又或是相貌好?或者都好?”

他一直点头:“都好,你什么都好。”
吃过饭,仲容亲请徐索逛园子:“好在刚才下了场雨,现在停了,日头也出来了,日光照在树上、花上,草上及地上,像铺了一层细碎的金砂,是种暖洋洋的美,可是非去看看不可的。”
他又是呵呵笑:“听你这样说,可不是非见识不可。”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两个老妈子在后面跟着。仲容亲赶她们回去:“我只是和徐先生在园子里逛逛,也不出去,你们何必跟着?”
“是大老爷吩咐的,怕你们万一要什么茶水的话好找人。”
“你们走罢。我们中午吃饭又没有喝酒,口也不渴,还喝什么茶水?有你们跟着,我们还怎么说话。”
赶走了老妈子,他们两个人却更为静默了。徐索很是紧张,仿若全身上下都在开灶煮水,成藤成条的热气焐得他就要睡过去。他将放在呢子裤口袋里的手拿出来,上头捏了一把汗,摊开手来看看,又重新放回去,不多时又要拿出来,总是这样来回甩着,偶尔碰着容亲的手,两次三次后就抓住了,迷迷糊糊地就说出一句不成体统的话来:“雨后的日光不仅好看,也是中意人心疼人的。”
容亲道:“你是怕我还是怕太阳,手上出这样多的汗。”
“难道我爱出汗,你就嫌我了么?”
容亲摇摇头,反过来问他道:“那你呢,嫌我不够漂亮么?”
他们双双来到八角楼,徐索问仲容亲:“这是什么地方?有人住么?”
“这是仲公馆里的‘冷宫’,专门留给那些被厌弃的可怜人住的。”

“也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如果真那样,你瞧上我就罢了,要是看不上,我岂不是也要到那里混日子去?”徐索点点头,笑道。
仲肃严在仲公馆的园子里搭了好几个大且高的台子给仲容亲和徐索结婚用;又叫人把馆外的街道清理了,准备在那里摆足一天的流水席;馆内是围桌宴会,请的是城里有头脸的贵客,还有各大报社的记者……仲容亲心里有数,这婚礼是她父亲为了取面子重塑声望从而特地办给别人看的,只需她做个提线木偶,别人怎样拉,她便怎样配合;徐索是首次经历这样的派头场面,唯恐自己话说错,手舞错,步子走错,一天顶下来,整得肌僵肉硬的,连西装礼服下的内衬内衣也被汗得湿透。
等夜静了,婚礼结束了,两人回到婚房,仲容亲帮他换衣服,闻见他身上的汗臭又浓又厚,那股臭味凶起来好像要吃进别人的鼻子去,便打趣道:“我向来喜欢吃法国湿雾奶酪,现下有了你,能把这个好口戒了,倒是省了一项不小的开支去!”
房里的灯光红俨俨的,染了果酱汁水般浇在人的头上脸上,熏得人糊糊晕晕的,被腻住了,好似不再是活物,猛然间又听见他们在说话,倒叫画面外的观者都吓了一跳。老妈子拿了几床簇新的龙凤被面进来,仲容亲问道:“我们才几个人,能盖得多少床被子去?床上、高椅上的被子都装不下了,你又拿起来!”
“这个是老太太置备的,她吩咐过了,一定要你们回房后才送进来,里面都装了枣子、桂圆和花生呢,说是要你们在上头坐过了才能睡觉。”老妈子把那几床被褥摊在床上,又用手按压几下,发出“咯吱咯吱”的闹响。

“老太太?哪里又多了个老太太,是谁家的老太太?”
老妈子指了指徐索:“是姑爷乡下的妈,大小姐不是见过的?”
徐索顿时来了精神:“是我妈,她去睡了么?”
“没呢,在门外等着,说有几句话要和你们交待。”
徐老太太个子虽不高,但头脸长,腰被如烫浆过般,板得又硬又直;她穿了一件枣红红暗花长挂对襟袍子,配衬着她油黑发亮的肉皮,偏眼看过去,像极了一根大柱供烛。她一进来就问道:“喝了喜蜜百合茶了么?要喝过那个才好去睡。”
容亲问道:“什么茶?今天空腹喝了许多酒,现在胃还翻着呢,不好乱吃东西。”
徐老太太答道:“别的茶不喝也就罢了,这可是送子迎孙茶,又是家婆请给新妇的,不喝不成规矩。”徐索接过话来:“既是这样,那就喝一小口,点个心意就成。”
新夫妇喝过茶,又让老妈子进来收走熏香的炉子。徐老太太又忙着跑去铺床账,老妈子们也跟上来,劝着请她出去,她便摆下脸子来骂道:“我是谁,你们又是谁?凭你们也来管我!他们都是头次做夫妻的,有些礼节行事不教哪里会懂?虽然都念了不少书,但学校里又不教这些,我为他们操碎这颗心,这份苦心拿去喂路边的癞痢狗还强些罢……”只骂了几句就滚下泪来,又哭道:“我知道你们都看不上我,都嫌我呢!我也有过风光的日子,也有嫌别人的过往,只希望你们都不要变老罢……”几句颠三倒四的话来回反复地说,叫屋内的人哭笑不得,都劝道:“今天实在太晚了,大家忙得都累,以后有的是日子,要教授新人经验也不急在这一时,好经更要久念,这才是道理。快回去睡吧,都困了罢。”

哭得累了,徐老太太顺势坐在一个脚踏上喘气。徐索过去扶她,她不愿起身,只拿双眼瞅着仲容亲。她明白那老太的意思,装模作样地连打了几个呵欠,又闭上眼连叹几声,睁开眼却见徐老太太仍赖在地上,耷拉着脸袋子瞅她。仲容亲无法,只得过去同徐索一道扶起她。徐老太太走上前握住他们两人的双手,微声啜泣了好一阵子才出去。徐索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未完待续,两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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