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
前一晚把空调温度设的很高,醒来时,离开被子仍感觉被温热的气息包裹着,很大程度上,我喜欢冬天的原因是能感受到生理上的温暖,这种温暖让人安心地沉湎到倦怠与舒适中,在家时却不会放任暖气肆意流淌在房间里,打开一扇窗,清冽的空气就可以搅乱暖流,让房间内的暧昧荡然无存。
这一夜睡很平稳,前一天的疲倦和酒精变成了睡眠的燃料,不知我是否做了梦,精神的充沛让那些似有若无的幻境一晃遍消散了。早餐依然是汤包加无糖可乐,前台看着我抽出一个吸管后满意地低下头继续玩手机。昨天也是这个点,刚转身就被她叫住,指着桌上的竹筒说,吸管在这。我摆摆手说不用,心想可乐不就是要大口喝的么,况且这吸管也太细了。我似乎看到她翻了个白眼,夹起包子,汤汁从破口处溢出,被竹笼贪婪地一瞬吸收,我意识到这纤细的吸管是给汤包用的。
办入住的时候前面有一大家子正轮流刷卡,我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等着,一旁的白发老爷子向我搭话:相机什么牌的?
“富士”
“噢,富士,我知道,日本牌子,但佳能是最好的。”
“是吗”
“是吧”
“爷爷,该上去了”
一个小女孩跑过来对老人说,老爷子有些辛苦地撑着腿站了起来,颤颤悠悠地向家人走去。
放好行李后我离开酒店,顺着导航往武康路走。前一晚小导游跟我讲,想看摩登都市就去世纪大道,想看租界风情就去武康路,我喜欢这样的形容对比,这就像别人问你想吃啥,辣的就吃川菜,清淡的就吃潮汕牛肉火锅,你想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坏人就去饭毒,好人就去当兵一样。只是我认为上海最光鲜的地方我昨天已经去过了,虽然外滩对原有风味的保留做的很好,但它的氛围还是有点像珠江新城,城市资源不计成本地堆叠,随着夜晚最耀眼的彩色灯带秀出最华丽的肌肉,我对这些还是有些倦了。
天气很好,路上也没什么人,心情自然愉悦了起来,酒店距离原租界不远,当我看到马路对面道路两旁的旧时风格建筑时就关掉了导航。我蹲下拍照,路口的交警让我等等,一会没车了会比较好看,我说无所谓,就是想记录一下。说着给他看拍好的照片
“嘿,真不错。”
说完这句话他就回到了马路中间,向四周过往的车辆比划着手势,像是音乐会上的指挥家,不时朝我这瞄一眼,似乎在暗示,赶紧拍啊。说到这里不得不提,这几天里我遇到的江浙口音搭话真多,大家似乎都对相机很感兴趣,你用的什么相机、你在拍什么、你看,这个角度很棒……两天里经历了我半年与陌生人说话的和,没有感受到上海全国知名的排外感,反而能从每个与我对话的人那里感受到友善,也许是运气好吧。

可能是来的比较早,沿路依旧没什么人,我得以悠闲地捧着相机用肉眼与镜头交错着欣赏这些古旧且维护得当的建筑。外滩的老建筑以商业为主,武康路这一片多是住宅,走着走着就会看到门牌上写着“XX故居”,没有杂乱的电线与水管,商业布局也相对克制,多是一些门面低调的中古店,走在这里很舒适。回到广州后我又特意去了一次东山口,试图复刻一次在上海的安逸行走,结果失败了,相同是住宅型的洋房建筑,杂乱无章的电线与不时从房屋里窜出来的白色塑料水管、路边各种造型夸张的网红店,使走在这里的我感到视觉上的折磨。



中途走出了洋房,来到一个老式小区。
“男孩子”
一个阿姨叫住我,拿着份问卷,我正为这个称呼感到奇怪时,她开口询问我对这里居委会的满意程度。得知我不是这里的居民时又开始向我咨询起了相机,她表示她也很爱拍照,马上就要退休了,想买一部相机旅游时用,想让我给她推荐。我只了解富士的相机,但富士的性价比实在太低,便给她推荐了我妈用的尼康,我试用过几次,操作简单,成像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它很便宜,虽然她没拍几张就放那落灰了,这个没办法,相机就是这样,很多人都是一时脑热下单,结果过了很多年相机的快门次数还不到四位数。她在夹板上抽出一张纸,认真地写下了“佳能”、“20-80”,抬起头跟我说她想去东北拍雪景,我问她上海冬天会下雪吗,她说有时也有,只是积不起来,她看到一个人路过立马跟了上去“男孩子”。
正准备走出小区时,后面传来人声:
“你老妈!”
阿姨又赶了上来,你老妈也是退休了出去拍照吗?我跟她说是的,并讲了她前段时间去胡杨林结果发生疫情又飞速开回湖北隔离的事迹
“真好啊,过一段时间我就也自由啦”
她像是在对我说,因为视线的放空,又有点像自言自语,很快就回过神来。
“谢谢你啊,祝你在上海玩的愉快。”
下午人多了起来,我开始往声音小的地方钻,结果像是逃难一样地经过了武康路和乌鲁木齐路,在其它小路才放慢脚步重新开始享受。到了傍晚,道路两边亮起了光线不怎么足的暖黄色路灯。路上零星的行人裹紧外套快步走着,像是赶着回家吃暖和的饭菜,我依然游荡着,但不是漫无目的,当看到前面的路口外是大楼时就回头走另一个方向,我还想再在这里待会儿。凄冷的风与暖色的街道,这里萧瑟的氛围让我不断走神,回忆往事,相机也不再打开。高墙引起我的注意,门口摆着醒目的带刺拒马,两个头戴毛皮帽,穿着呢子大衣的士兵站在岗亭里,像从洞里探出头的土拨鼠一样机械地环视四周。每隔一段路就有几名保安来回走动,稍暗的马路边,停着几台闪着警灯,标有特警字样的防弹车。我实在太好奇了,问一个揣着手巡逻的大哥这里面是干嘛的
“美龄馆”
“嗯?”
“美龄馆”
我有些纳闷,宋美龄故居为什么要这样戒备森严,但也没好多问,直到在一个路口等红绿灯时,看到墙上的牌子上刻着“美国驻上海总领事馆”

往回走时特意看了眼路口的交警是否还是早上那一个,当然不是了。红灯时一部电瓶车飞速窜过他面前,无视了激动地追在后面挥手、吹哨子的交警。大哥有些狼狈地走回原地,说了句脏话,又意识到什么一样抬头看向四周,我立刻把视线别去他处。
吃完了关东煮和啤酒,温暖地躺在床上,看到有人给我发了私信,她前段时间关注的我,我从主页认出来,对方是我同学的前任,我们曾经见过,点了回关。她问我昨天去的是哪个酒吧,下周要到上海出差,也想去那里喝一杯。我们聊了几句,她突然说,我也是十堰的。我意识到她原来没有认出我,我对她说,我是XXX的同学,我们见过的。
“艾莉?”
她记得艾莉的名字,尴尬没有发生,她给我推荐了几家广州的酒吧,我继续跟她说上海怎么逛。房间很快暖和了起来,微醺带着困意涌了上来。
五点多就醒来,依然睡得很好,我在出租车上思考来上海时的那个问题。点开她的微信对话框,又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所以,我走了”
我在心里对她说
就像我来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