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辣甲岛游记(一)

去年夏天,我登上一座荒岛,哪里海岸清澈,树木林立,岛上沿岸住了一对老夫妇和两条土狗。一条黄狗,一条黑狗,一公一母。这对老夫妇平日里也没见他们出来附近走动,只在小平房前的门庭散散步或是到屋子后一片菜地锄草。
闲时两条壮硕的狗绕着海岛巡逻,沿着海岸的石阶路隔几根粗大的松树撒一泡尿,我刚上岛的几天,几乎天天下午四点钟就看见它们在巡逻,一公一母,一黄一黑,样子可真滑稽。好似在说这是它们的领土。
海日渺远,无风无浪,上岛一个星期,几乎不见这对老夫妇,神神秘秘。倒是老黄老黑却常常见面,见得多,自然就脸熟了,彼此成为了好朋友。无聊的时候常常和它们嬉戏打闹,在海边玩浪花,或者一起上山顶眺望无垠大海。
听闻这座小岛被万科旗下的子公司万航租下来,专门开发海岛旅游项目,不过由于地区偏远,而且岛上基础设施落后,鲜少有人来这度假。
岛上荒山野岭,晚上寂静浩渺,海浪婆娑。这座小岛离海岸线大约50海里,名叫大辣甲岛。四周有大大小小的卫岛,有沙滩、可一个人也没有。小岛靠近深圳杨梅坑,前几年周星驰拍摄《美人鱼(2)》,曾在深圳杨梅坑取过景,听说还上了这小岛避暑,不知他有没有在岛上看过这两条土狗。
这次上岛是因为工作,要全程跟拍来岛上参加“荒野求生”项目的夏令营。美名曰“荒野求生”其实吃喝拉撒住都不用愁。只是在岛上因为信号不好,所以打不了电话,网络信息极弱。饮用水也是从营地搬运到船运上岸的。

整个夏令营,除了四个教练十二个孩子共十六人。岛上没有干净的淡水洗澡,只有固定时间,大约是中午12点和晚上7点水龙头会冒出晶莹剔透弱弱的淡水,这水是守岛的老夫妇从山顶装了水塔引下来的,也不知道是谁让他们装的,总之我们不敢随意浪费,十分虔诚。
岛上没有人际关系,货币失效因没有商品交易,也没有陆地传上岸的信息。平日里一日三餐饮食是领队和三个副领队烧的。他们把准备好的食材份量都打包运到岛上,保证“荒野求生”项目得以进行。我常想,人如真要在荒岛,没有食材、帐篷、水、靠野外的生存技巧是很难存活的。
何况,现有的简单装备就可以让我们在这个小岛过上神仙般的、与世无争的生活。虽然是简单的起居,但觉得这样的生活很富足。

老黄老黑经过时,我故意用嚼过的骨头丢给它们吃,一来二去,便经常来找我。混熟之后,老黄老黑常常听我使唤,陪我在海边奔跑,上山探险。
在这种地方总有很多无聊的时光,这两条狗真是寂寞,寂寞到只剩下忠诚。
有一天下午,我用食物引诱它们过来陪我上山,这老黄竟在我前面为我带路,如果这只是小狗贪玩,说得过去。老黑竟跟在我的后面,任是我叫它,它也只是巴巴望着我,好像在说:我在后面为你断后,老黄在前面为你开路。
爬上山顶,两条狗一公一母,一个人,漫山低矮的灌木丛,碧绿蔓延到深蓝色的大海和银灰色的天际交接在一起,再上面是蓝天艳阳,天与地原来是这样亲。在城市只有道路和建筑,天与地的关系生涩僵硬,有时令人生气。
我静静地眺望远方,只听见海浪拍打礁石和两条狗吐出舌头急促呼吸地声音,在一刹那仿佛我也融进了这个自然。三十年前,诗人顾城在新西兰激流岛用斧头开垦荒地的时候,也常常静默,思索自然主义哲学对于他诗学的意义,他在激流岛养殖了诺大的鸡群,因而影响邻居而被投诉,顾城便把鸡都抓起来,一只一只把头砍断,我看过他在激流岛上砍伐鸡头的视频,让人惊悚,他还在小岛上砍伐树木建造家具房子,谢烨陪了他在激流岛七年,他们常常远眺山崖下的海,但他乌托邦式的理想令我感到害怕。人如果逃避现实,归隐到自己的理想国,会变为某种专制。
山脚下可以看见教练带着孩子们在沙滩上跑步,我远远的看见另一个教练朝着我的方向,向我比划良久,意在让我下山,我不以为意。在山上有这两条老狗,我竟然不怕有野兽出没,因为如果有,它们一定会为我挡在前头。
写于2019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