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梦无关
醒早了,翻起身,下床,进卫生间,一直都半睡半醒,恍恍惚惚,回味着梦中的情节。
美阳,静静子,我,适逢我们仨聚会,不过地点很奇怪,摆满了高低床,有点像上世纪90年代的学生宿舍。
一如既往,我们仨畅诉欲言,不过这次在轮流鞭笞,那些曾经给自己留下心里阴影的老师。平常故事感一流的静静子还没来的及发言,美阳讲了她的大学老师,而我讲的是我小学二年级的老师,讲他不喜欢我,他喜欢另一个很乖巧,却有点笨的女孩子,讲他课间非让我带着那个女孩子玩,而我心里很嫌弃很不情愿,讲他把我叫到一个角落里,恫吓我要不听话,就打我板子……正在口沫横飞,醒了。
等再次爬上床,就彻底清醒了。太久太久没有想起过那个老师了,久到好像他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似的。在他给我当老师的岁月里,细细回味,还真的没有留下什么苦大仇深的故事,而我能走出大山,离不了他曾经的敦敦教诲。心里就很纳闷,一遍遍问自己,他怎么会出现在梦中,怎么会被我当成反面人物口诛笔伐?
继续着梦中的情节,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跟那个老师有关的细枝末节的故事,突然被唤醒了,在2021年最后一天的凌晨,爬满了我的心头。
记忆中,那个老师一点都不坏,他的高考梦,被文革断送了,高中还没有毕业就在家乡当了民办教师。他的模样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他脸面发红,因为年轻,经常会在课堂上发一些牢骚,让他和校园里的其它老师,就有些格格不入。那时候,一个9岁孩童,不能理解经常出现在他嘴里的“愚昧”、“落后”等字眼,但他对家乡的嫌弃,以及他对外面世界的向往,还是能感觉到的。
出现在梦中的女孩,很乖,一点都不笨,装在口袋里的小手绢,总是叠的四方四正,时不时掏出来闻一闻,露出甜甜的笑容,闭着眼睛说手绢真香。那时候,我俩最喜欢在小河边洗手绢,边洗边对比谁的手绢花鸟蝴蝶好看。那些贫瘠的日子里,河边水光粼粼,世上所有的美好,都静止在那小手绢上的彩色图案里。
老师很喜欢那个女孩,总让她起来回答问题,然后用眼睛爱抚着她,鼓励着她,她说话的声音,甜甜糯糯的,像唱歌一样好听。而我,坐在角落里,看着她,满眼的羡慕。
下课后,明知道她跑不快,我拿着毽子偏偏跑的飞快,明知道她最喜欢跟我玩,但我偏偏把毽子给了另外一个小孩,直到她站在教室门口,流着眼泪看着我,而我蹦蹦跳跳,摇头晃脑,大喊大叫。老师走过来,指着我说:“怎么这么bahu?”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心灵被嫉妒吞噬,第一次被人唤“bahu”,不知其意,却把读音牢牢记在了心里,直到长的很大了,才知道老师嘴里的“bahu”,原来是“跋扈”。
醍醐灌顶了,那些不被人知的过往,其实永远都不会消失,只是随着成长,被深深埋藏在脑海深处。总有那么一天,那些人和事,会以一种出其不意的方式,和你在时光的夹缝里再一次相遇。我的老师,我的发小,在梦里来找我。我呢,还陷在嫉妒的泥淖里,让老师成了坏人,发小成了笨蛋。看来,嫉妒会颠倒黑白,这话真不是哄人的。
站在2021年年底的时间节点,回眸守望,因为一场梦,因为他们俩,那座大山褶皱里的小学校,那些灰墙土瓦,一下子闪耀着旷世温暖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