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对鱼肉情有独钟?
按:广播、日记均系个人自留地性质,记录编辑日常所思所想。长舌耳食者之流没有在此撒野的资格。之前查古书中“鱼肉”含义时,发现赵翼有个考证,似没有理解“鱼肉”的“泛指荤腥之食”之义。古诗文中,鱼肉的这一含义其实挺常见的;当然,如果准确理解这一意思,也许就能更好理解相关的古诗文吧。更多例句见此前日记:《古书中“鱼肉”非鱼肉例 》https://www.douban.com/note/821828993/
赵翼《陔余丛考》卷二十一:斋戒不忌食肉
《论语》,“斋必变食”,孔安国注但谓改常馔,而不言不饮酒,不茹荤。惟《庄子·人间世篇》:颜回曰:“回不饮酒不茹荤者数月矣,可以谓斋乎?”子曰:“是祭祀之斋,非心斋也。”朱子注《论语》盖本此。然古人所谓荤,乃菜之有辛臭者,斋则忌之,即所谓变食,而非鱼肉也。
古人惟忌日及居丧不御酒肉。《玉藻》:子卯日稷食菜羹,此忌日之去酒肉也。《丧大记》:期终丧不食肉,不饮酒。《檀弓》:丧有疾食肉饮酒。谓居丧有疾病者,其无病则戒酒肉可知。此居丧之去酒肉也。
而斋戒去酒肉无明文,惟《国语》耕籍之前五日,王入斋宫,淳濯饮醴。注:沐浴饮醴酒也。盖平时饮酒,斋则饮醴,即所谓变食也。以醴代酒,记者尚特详之,若斋必去肉,何以不兼言及之乎?又《荀子》及《家语》皆云:端衣玄裳,冕而垂轩,则志不在于食焄;斩衰菅菲,杖而歠粥,则志不在酒肉。注:端衣玄裳,斋服也;焄,即荤辛菜也。斋服则不食荤,居丧则不食酒肉,别言之,尤可见荤之非肉,而斋戒但忌荤不忌肉,尤其明证也。
程、苏二公当致斋日,厨人禀造食荤素,程令办素,苏令办荤。戴埴《鼠璞》引此事,谓二公未免以鱼肉为荤。盖以古制辛菜及鱼肉本是二项,后人混而一之,通谓之荤,即苏公亦第循斋戒不忌酒肉之制,而以鱼肉为荤,则仍沿时俗之称而不改也。(袁文记黄山谷在宜州,有曹醇老送肉及子鱼来,遂不免食荤。则宋人以腥血为荤,亦不特程、苏二公。)
然古来以鱼肉为荤,而斋戒兼忌之,史传虽不著起于何时,而其来已久。颜师古《匡谬正俗》云:素食是无肉之食。则固以肉与素对言。唐制更有正、五、九月斋戒,特禁屠宰之例,白香山《闰九日》诗:“自从九月持斋戒,不醉重阳十五年。”此斋戒之忌酒也。韦苏州诗:“鲜肥属时禁,蔬果幸见尝。”此斋戒之忌肉也。是唐时斋戒已禁酒肉也。《南史》谢弘微以兄曜卒,除服犹不噉鱼肉。《梁书》:武帝奉佛戒,不食鱼肉,惟菜羹粝饭。刘勰并请二郊、农社亦从七庙之制,不用牺牲,但供蔬果。诏从之。郊、庙尚不用腥血致斋者可知,是梁时斋戒已禁鱼肉也。《汉书·王莽传》:每逢水旱,莽辄素食。太后诏曰:“今秋幸熟,公宜以时食肉。”则肉与素食对言,汉时已如此。斋戒之忌酒肉,其即起于汉时欤?
按:后段将“忌酒”、“忌肉”与“禁鱼肉”分开,可见赵翼认为谢弘微、梁武帝不吃“鱼肉”,真的是不吃鱼肉(鱼的肉,而不是与蔬食、斋食、粗食相对的肉食)。词义缩小,看似没有什么问题,但仔细一想,还是很奇怪的。为什么偏偏强调谢弘微、梁武帝不吃鱼?程苏争致斋事件中,苏轼也是对鱼肉这一种肉情有独钟吗?要知道,苏轼可能是历史上最著名的猪肉党(当然,还吃其他很多种肉食)。 回到戴埴《鼠璞》原文——
戴埴《鼠璞》:程苏争致斋
《东坡年谱》载:程、苏当致斋,厨禀造食荤素,苏令办荤,程令办素,苏谓致斋在心,岂拘荤素,为刘者左袒。时馆中附苏者令办荤,附程者令办素。予谓不然,斋之禁荤见于法令。乃禁五辛,虑耗散人之气,间其精诚,与禁饮酒、听乐、嗜欲、悲哀一同,欲其致一之妙通于神明耳。二公未免以荤为鱼肉,徒有是非之辨。《庄子》载颜回不饮酒,不茹荤。谓祭祀之斋是也。
按:注意到赵翼在复述戴埴的话时,有什么变化吗?
戴埴说程颐、苏轼二人都未免“以荤为鱼肉”,而赵翼却转述成了二公未免“以鱼肉为荤”,又解释说苏轼只是照着斋戒不喝酒不吃肉之制,“以鱼肉为荤”。赵翼和戴埴都知道斋食所戒实为五辛,俗世辛荤不分,但戴埴说的是程苏误认荤菜就是肉食(也许这才符合苏轼宽泛的肉食口味),赵翼说的是苏轼把鱼当成荤菜(让人好奇苏轼在斋戒期间为啥死活要鱼吃?)——赵翼文中的“鱼肉”,含义缩小了。
五辛,就是指五种辛味的蔬菜,也称五荤。佛教僧侣按戒律不许吃五辛。 《翻译名义集·什物》:“荤而非辛,阿魏是也;辛而非荤,姜芥是也;是荤复是辛,五辛是也。《梵纲》云:不得食五辛。言五辛者,一葱,二薤、三韭,四蒜,五兴蕖。” 清赵翼《素食歌》:“古人斋食但忌荤,所谓荤者乃五辛;后人误以指腥血,葱薤羊豕遂不分。” (按:这段是抄词典的,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