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公千年
熙宁四年,神宗朝会,新党大臣与旧党大臣展开辩论,逐渐演化成神宗与旧党互掐。旧党处处反驳新法,说对百姓有什么不好不好,神宗言:“没听到百姓说什么不好,只听到你们在这说不好,你们不过是打着百姓的幌子说不好,害怕变法触动自己利益罢了”,旧党大臣被撕破了遮羞布,无言以对。但是文彦博直接回怼:本朝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言外之意,朝廷是要跟士大夫合作的,而不是跟百姓合作,想要损害士大夫的利益去惠及百姓,那是不可能的。文彦博直接扯掉了百姓的幌子,跟神宗互怼,陈明个中关系,神宗无言以对。
“意态由来画不成,当时枉杀毛延寿”
“一时谋议略施行,谁道君王薄贾生”
王安石对于旧事总有新解,普通人感叹昭君去国离乡之苦,而荆公则直指汉家制度的问题:为什么要用画像去选美人,这是毛延寿的问题吗,不是,是汉家制度设计者的问题;普通人认为贾谊未得重用,然而荆公则认为贾谊的政治观点已经被文帝全盘采用,又何来生不逢时之说。
荆公一生光明磊落不拘小节,为变法得罪了士大夫阶层,又被意志不坚的神宗皇帝所抛弃,千百年来毁誉参半,支持他的人认为他是千年改革家,是中国历史上曾出现的曙光;反对他的人认为他搅乱朝野,甚至导致了北宋的灭亡,然而不知他们之中有多少人考虑过“汉家制度”是否合理。
北宋被认为是近世中国的黎明。随着新史学与新儒学的复兴,宋人开始考虑“汉家制度”的问题,希望用新儒学来规范皇帝力臻盛世,然而这股力量终于在北方外族的高压和内部皇权的膨胀之下被压制了,并为其所异化成了君臣父子夫妻、“存天理,灭人欲”的道德与政治枷锁。黎明的曙光终又消失在无边的黑暗之中,中国进入高压专制时代,进入了八百年的无边黑暗。
然而所幸这股力量并未真正被抹杀,对“汉家制度”的思考也并未停息。“汉家制度诚堪叹,樗栎应惭万古休”、“君王纵使轻颜色,予夺权何畀画工”、“尸居余气杨公幕,岂得羁縻女丈夫”,皇权即使再专制,也不能完全控制人的思想,这股力量终于如一汪清泉破土涌出,带给世人甘甜与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