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2021年度音乐报告
查看话题 >2021最爱的十张唱片：Year of Heal 治愈之年
就在上周，Google宣布了Year In Search 2021，称其网民今年在站内搜索最多的词是“How to heal”。视频动人依旧。我想有些泪花确实源于那引人向上的力量，没错，好似一切正如狂风旋起的落叶一样周旋着慢速回归正轨，如同去年的讨论，2020，世界在下沉，我们经历否认与愤怒，也在悲伤中卑微祈求，习惯变化与分别的常态， 守望尘世。
但我也深信，还有些婆娑的眼眶，是为过去、当下的伤口，远处欲来的山雨和凛冽的寒冬而湿润的。在面对世界持续的震荡，我们都在其中寻求疗愈与重建的方式。
不止是音乐本身的治愈价值，也少了2020的猝不及防与不合时宜，与自己交流，内倾的疗愈，可持续的自适，我想2021年的音乐都或多或少存在着这样的共性。
《Songwrights Apothecary Lab》是2021最直观的，以治愈为目的的作品。
Esperanza Spalding设计它的初衷，便是“潜入音乐的疗愈海洋，提炼其中的辛辣”，将人声与爵士，反哺在治愈的能量上。其中每首曲目都来她与音乐治疗师和神经学家的对话，围绕一个母题，创建了整体的系统和生态，中和学术，艺术及商业，连接理论，视觉，音乐乃至商品，希望带来特定的治疗效果。
不遵循任何formula，做formwela，Esperanza保留一贯的水准与张扬，围绕人与外界的紧张关系，以极度内倾的思路歌唱与表现“a sound mind in a sound body”的哲学，用舒适与解压的疗程做实验和不安的探索。“Dare to say it”，通过痛，《Songwrights Apothecary Lab》寻找正确的痛点，分辨有效的痛处，从而拉伸，舒展。尽管它听起来似乎只是比冥想更激烈的运动，难以科学地衡量疗效，最终不过为小圈的爱好，无缘成全民的配方，但这似乎是Esperanza Spalding作为唱作人，向更大的艺术家迈进的重要一步。
再不济也可以是个优秀的斜杠瑜伽教练。
健全的精神寓于健康的身体，但命运的齿轮由不得我们决定。《The Turning Wheel》无时无刻不弥漫着这种宿命论的气息。
就算表现着Kate Bush vocal及行径上的妖冶，前作《Mazy Fly》的睡前故事在《The Turning Wheel》里化成了宏伟史诗，小巧的合成器让位给了具象的真实与隆重的室内流行，大家戏称的“高段女巫”SPELLLING也并不是真的力拔山兮气盖世。
从《Little Deer》里阴风盘旋的塞壬之音开始，Chrystia便已经站在了现实的对面，发着来自边缘的声音：爱的牺牲与伤害的卑微，在时代的滚滚车轮面前保守后退，自认并接受边缘与弱小。
声势浩大的环境描写是她艰难的处境，而非法力的展现；生命轮回的母题不过是让人生畏的无限循环宿命，如诗歌般的脆弱才是其自传及本真；众人赞美好一圈金光熠熠的旋转木马，但“there's nothing that I can do”，她知道莫比乌斯才是《The Turning Wheel》的本质，无济于事、无可奈何，自恰的永恒动态美：
Chrystia在其中卑微拉扯着，跳跃不停歇，努力追逐，与对岸接轨。
没有伤害就无需治愈。
Erika太了解自己，也同样敏锐地洞悉外界。"Everybody says I'm so reasonable, but when I'm down that road it's sensational"，深知自己的核心是需要小心呵护的脆弱珍珠，于是将嗓音里的柔软，控制，小心翼翼转化成带有轻蔑味道的诱人气息，在熟稔的复古另类R&B表演中，以超龄的恋爱金钱观与人格洁癖，缜密地制作武装起了《Sensational》。当然还有一套唬人的成熟妆容，眼神和风骨。
《Sensational》听起来柔软得轻而易举，却带有早熟的坚决立场和轻微的攻击性。这位22岁的少女确实是只不好惹的笑面虎，不喜欢迎面而来的冲突及误解，于是表演了应对外来不安与危险的范本，“But you can't touch before you say please”抵御越界爱情，“gotta work real hard to get to get what I wanna be”构建独立空间，明确界限，装备自己。
好在她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只是OL一般为你递上一颗被网纱层层包裹的酒心巧克力，妩媚地接近你。但是有那么一些瞬间，你会怀疑她所警惕的那些外在“危险”，似乎不及她自己。
“When Ka grieving, I got even, I ain't gon' cry.”
KA很清楚，需要治愈的不止是自己。这是一群人的抗争，而他需要承担这个责任——成为生活在类似情况下的人民的烈士。"It’s God's script"，making art like a prophet.
开篇就宣誓了他无私的英雄主义，“Tryna make it from the bottom, pull everybody up. Always felt if I fail, everybody stuck”，并在《I Notice》解释了一切苦楚的来源——被偷走的一切。他同样明白这是持续一生的奋斗，“No quick fix from deficient and broken”，哪怕一路含辛茹苦，冷眼相待，都不断自省，秉持正直，严格约束自己。
与其提及他勇猛的消防员职业，不如说KA更像一位肩负太多责任的奉献母亲。你问他开心吗，他引用Nina Simone的原话，“So it is my role, but sometimes I wish it wasn't. I think that the artists who don't get involved in preaching messages probably are happier“，显然他没有。《A Martyr's Reward》则嘉奖给了这样可贵的男性品质，坚硬与柔软的结合，充满刚毅向上的使命感，英勇就义的宿命美。
在不详的疑云之下和阴翳的空间里，KA双手合十，你以为他在祈祷，期许神迹的降临。实则不是，他在蓄力，在巩固自己的意念。
和同行的Black Country New Road，Squid相比，我想black midi是疯批得最彻底的。同样的，“He says, ‘While a kiss on the lips may not make a frog a prince, an orgasm renders any queen a witch: Metamorphosis exists!’” 他们最知道如何取悦自己。
这群年轻人似乎对荣誉并无兴趣，不必过早地向他们献上大神的王冠：在Cavalcade实验、数字、艺术摇滚合力吞噬向前的寓言行军节奏中，被他们精准掌控着的暴力美学与停顿艺术，好像更让他们着迷：
高智商双子男向混乱邪恶升级，一瞬间切换成天才或疯子，分角色扮演暴徒与诗人，兼容并算计着过人的掌控水平与悲天悯人的共情能力，主唱Geordie Greep永远在呕吐和吟诵边缘，队友协同流派和乐器之间持续快速的游动与摩擦，共同创建一种畸形但上瘾的，如同edging control的，一瞬间喷射的快感，以及随后开阔的贤者时间。
Keith Rankin的治愈疗程是学习课程， 是讨教前辈，与古典面对面。于是《Mirror Guide》呈现了师徒之间的衣钵相传，相互切磋，一场精彩的跨时代交流过程。
在古典乐的殿堂面前，Keith变回学艺恶童，喜欢不守规矩或顽皮天真的突袭，一台小设备效仿，还原大提琴，音乐骁勇善战却不知轻重，打通了师长的任督二脉，掀翻演奏厅的天灵盖，带着Orange Milk Records，一副要弑师的架势，设立后浪的声音实验制度。
但挑战不是Keith的本意，崇敬才是。《Mirror Guide》更像是一个驯化的角力过程，其中遍布着威慑而悲悯的时刻：在这面巨大的明镜面前，再让人头疼的冥顽不灵都只是些小儿科，用刀光剑影的武力和大人大量的宽恕，叫它跪下，教会它什么才是经典。
我们永远需要这样的敬畏之心。
后疫情时代为不耐心，无诚意的减法田园民谣揭开了一面庇护的平原，所谓“回归初心”的作品比比皆是，2021年，Ryley Walker则以即兴的姿态在其中逆行。
得益于卸下药物依赖后的清澈血液，向东携手幾何学模様，也左进与实验鼓手Charles Rumback共同探索爵士，近几年来持续的实验探索让他收获了新的视力，野蛮生长的Ryley不仅仅只是更新了生命的面貌，也复杂化了作品的结构和形态，把漫游、无序的传统即兴思路铺成创作的土地与曲折的路线。
走过阴郁过往，以及死气沉沉的贫瘠唱作人荒野，《Course In Fable》是柳暗花明的元素大融合，有着前卫，爵士爱的供养，遍地接二连三，动态地开出姿态各异的花朵，冒出一句句或直白或意识流的思考，but “I am wise, I am so fried, rang dizzy inside, fuck me, I’m alive”, 它们愉悦，恩典，热情，充盈着Ryley疗愈过后，前所未见的纯粹生命力，和久违的鲜活春日民谣气息。
出走LA，和名誉爱情和解，在山川湖海优胜美地疗愈自己，并和自己和解。自适是我心中《Chemtrails Over the Country Club》的创作核心。不只是《Music To Watch Boys To》的悠闲与舒适，也不是《Get Free》空洞的宣誓。当爱人不是羁绊，而是同行旅人，信仰不决定最终归宿，更像是指路明灯，离开不是为了逃避，而是为了回归，所有的外界关系，那些过去在她作品中反复出现的深刻关系，在《Chemtrails Over the Country Club》里，几乎都只是Del Rey手提着的行李，虽然沉重，但她不会因此停驻。这是一场终将载入Del Rey生命史册的世纪大和解，其中最重要的，是与她自己。
而《Blue Banisters》是《Chemtrails Over the Country Club》旅行的终点，后者的释怀帮助前者更好地正视，注解。泳池、公路、西海岸，过往重要的情境场景这次被搁置在了简单的秋千后院，回扣10年前的swinging in the backyard；洛丽塔、怒妇或是意大利名伶，艺术人格统统变为自己，以现在，过去，未来的音乐美学路径，从外届到身边，人类命运共同体，国家，家人，标签到内心，拆解自己，还原自己，完成了对于自我的重新构建。
在这样的大框架内，《Blue Banisters》的文本和音乐上都容纳了Lana Del Rey最疯狂最曲折和最柔软最日常的两种面貌。《Black Bathing Suits》，《Arcadia》，《Sweet Carolina》或实验或私密的破局尝试让人不得不期待她未来的走向。
Her <The Hissing of Summer Lawns>, hopefully.
这两次自愈过程中，最有意思的是神的式微，叹息平息山火的雨水祈求不来，深知只有奇迹降临才将拯救国土（及人）。祷告失效，就像等不来的承诺和过去的新闻，绝望之后的态度已在《Blue Banisters》mv结尾的眼神中表明清楚，以及《Living Legend》一句新旧和声交错共同呼喊I'm tired of it，不再眷恋回望，而是调头就走。
GAS的30年追忆史，传说中的收官之作。
因为采样，call back了不少GAS历史作品中的片段（《Pop》pop 1，《Zauberberg》zauberberg 1等等），以及采用了类似前作Rausch一路到底的节奏，资深乐迷们并不待见，控诉都是些敷衍的噱头。
我反而觉得《Der Lange Marsch》丰满而真诚。在the caretaker般的古老唱盘中迈出沉重的步伐和节奏，走出具有slowcore气质的techno，后续又在marching和心跳的形态两者间渐变，有交响创造空间让仪态逐渐古典厚重，也有乡村、汽船的气息让脚步原生而轻盈。
《Der Lange Marsch》空间行军的艺术确实复制了一如既往的与热闹浪漫地疏离，在喧嚣的另一侧踽踽独行，但当他的美学被填充进人生的故事结构，反倒是画龙点睛。Wolfgang的每一个脚印都是对自我和脉络的坚定和忠诚，成长的变化与融合也清晰可见。
大家的负面评价让我被迫记起这句歌词，“只是我回首来时路，都走得好孤独”。向人诉说，无人理解，比孤独更孤独。而我们到底需要向谁叙述自己的人生？
或许Wolfgang也认为大可不必，不过是给这个三十年一个交代而已，但我相信这将是作为入门GAS的最好作品之一。它不只是趟私人的追忆，回顾，也有人生的真理：现在你所呈现的每一个面貌与行为，都是过去生活的痕迹，那时每一秒的冗长和孤独，都是不可否认的人生。而故事的听众是你自己。
失去如同所有的痛楚，是一瞬间措手不及的两手一空，却总需要我们用漫长的余生摊开手，去接受，Arooj Aftab则在这个迫切期待着痊愈的伤痛时代，血淋淋地揭露了疗愈最真实的本质——漫长与煎熬，《Vulture Prince》则是这样的隽永苦旅。
包括《Diya Hai》的生死无常，《Last Night》的美好易逝，Arooj在巴基斯坦的民族沙尘和点到为止的器乐编排中缓慢起舞。人们总说不要害怕伤口，时间终会治愈一切，就像大家认为《Vulture Prince》中的轻盈是Arooj接纳了消逝之痛的积极结果。但它在圣洁的极乐与极低气压的深渊两侧持续的盘旋，让我不得不怀疑这场看起来盼得来头的修行或许只是无果的竹篮打水，习苦为常。“Grace far beyond my grasp, the rest is silence.” 有些伤痛，就是需要一生的时间。
Vulture Prince美得像理想无忧的异域世界，但它是无比现实的，Arooj Aftab不会不负责任地安慰你，告诉你，别担心，一些都会好起来。绝美的沙漠星空只是一眼万年的传说与海市蜃楼，而尘霾中的隐忍是常态。重重昏暗背后，念想的一瞬之光才是含辛跋涉的止渴源泉。
接受才是痊愈的真谛。
2021，治愈之年，或至少，努力自愈的一年。
祝好。see you guys next ye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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