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青春
2000年,我大学毕业,那时20岁,遇上刘小娜,也是20岁。那时的她一袭白裙亭亭玉立,一副岁月静好而又意气风发的模样。
我到陆集时,她已经对陆集这条街如数家珍,哪里是医院,哪里是菜场,哪里是照相馆,哪里是杂货摊,哪家的裁缝店手艺好,哪家饭店的绿豆皮子炒得正宗,甚至校园外有几棵树,她都数得一清二楚,更让人叫绝的是,她还把校园外每棵树都起了个诗意的名字:什么俩小无猜,什么青梅竹马,什么连理枝,什么半生缘……她都能想得出,让我这个中文系的自叹不如。她还把乡镇府封为红楼大观园,究竟在以前演绎怎样的红楼故事,不得而知。后来我特地去看过一次,乡政府里除了一个大水池,就是三层的破旧的楼房,完全看不出与红楼有什么关系,至于那些金陵十二钗们我也从未见过。只知道乡政府的楼顶曾住过一个男生,很忧郁,很修长。那是唯一可能有故事的人。以此可见,在我来这个小镇之前,她该有多寂寞。
刚到陆集中学的第一个晚上,有个大师兄请我们吃饭,在陆水饭店,最让人难忘的是陆集辣皮的味道,陆集皮子和其他地方的粉皮不同,它精致小巧而又晶莹剔透,一副娟秀小女子的模样,滑而不腻,口齿留香,让人吃了味蕾大开。陆水饭店的女主人热情能干,男主人憨厚朴实。我只记得那晚刘小娜摆出一副江湖大姐大的模样,拿起酒壶,异常威武,仿佛喝酒毫不含糊,至于后来喝还是没喝,我已经不记得了。只是那酒场拉的架势,非常到位。后来才知道那是酒桌上的盔甲。
我们住的是一间小屋,小屋在楼与楼的夹缝中间,是学校无人问津的地方,我们在小屋里改作业,煮鱼汤,听音乐,说各种坏话,做各种搞怪,会在学生活动课时去采野菊花,还会在夜晚去楼顶看星星。
年轻的岁月里总有那么多的人或事,让人心生喜悦。
刚工作时,我第一次买了个高跟鞋,恨天高的那种,年轻的世界里没有累字,巴不得天天穿,以此证明自己的海拔并不输于他人。有一次开全校周全会,散会后,我们并肩而行,她突然说,你敢来抓我吗?我一恼怒,疾步向前,结果在众目睽睽之下,人仰马翻,颜面扫尽,淑女形象尽无。让我至今记忆犹新。即便如此,后来我渐渐忘了去恨她。
因为学校在运东,我们俩家都住运西,每次周末回家都像进行一次长途跋涉。有一次,我们相约一起骑自行车回家。结果,骑了一段时间,我俩都觉得索然无味。当时不知是谁提议,我们赛车吧!于是,俩人都使尽全力飞快地蹬着车轮,以闪电般的速度向前冲去。不巧的是,我那天仍是穿了那双高跟鞋。就在我们急速向前冲,试图一比高下的时候,我那不合脚的高跟鞋被蹬掉了一只。等我意识到,自行车已蹿出去五十米了。只听见身后有个老大爷在一直在着急地叫:“姑娘,鞋掉啦!姑娘,鞋掉啦…….”
还有一次,我们想回家,等了好久也等不到公交车,我们又饥又饿又累,就在站牌旁边的台阶上席地而坐,俩人还心领神会,异口同声地说:“反正没人能认识我们。”
再后来,我到了实小,她到了钟吾国际,她时常会在下晚自习等车的时候给我打电话,还问我是否听到有鬼叫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骆马湖的美景赋予她灵性依旧,还会经常思考着人生的意义。在喧嚣的人群里实属难得。
年届四十,我渐渐爱上散步,在运河边的晨曦里,看着孩子打篮球,我在边上看蚂蚁,那些不知名的小花,还有结在夏天里的红果子,在美丽中蹉跎的日子,极其松弛自然。阳光洒在河面上,落在地上,斑斑驳驳,让人心安,永远像盛夏的院落。而那时她正在讲台前激情飞扬,那里才是她的战场。她的人生永远在拼搏奋斗中,我的人生总在美丽的蹉跎中,即便如此,我也丝毫不嫉妒她。我跟她说,每个人生命里都会出现一个坐在路边鼓掌的那个人,我就是吧!
后来我们相约一起去陆集吃辣皮,陆集街早已物是人非,兜兜转转找了半天,才找到陆水饭店,现在已经更名成陆水大酒店,男主人已肚大腰圆,女主人不知去向,更为遗憾的是,大酒店不再接待我们三三两两的散客,只好扫兴地出来,在路边的一个小酒馆点了一瓶啤酒,几个小菜。拿起酒瓶,刘小娜仍是当年威武的模样。可是,喝着喝着俩人就陷入了沉默,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喝酒出来,在陆集的大街上又听到那首“醉人的笑容你有没有,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 熟悉的旋律响起,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觉得那正是在唱我们那时的岁月。
时光兜兜转转,都以为青春的记忆已走远,但只要有一个闸门,记忆便翻江倒海。原来青春不曾走远,还在那里,从未走散。它藏在岁月的芬芳间,它还在酒水的清冽中。
曾经以为老去是很遥远的事,突然发现,年轻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时光好不经用,抬眼,已是半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