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Amorist的克尔凯郭尔(或其他名字)
前言:让这一篇总结帮助我暂时放下克尔凯郭尔,之后再作修订。
精神与性
精神——就生命体验而言,它是一种燃烧,对瞬间之永恒的持续的激情所在。对此,A是这样陈述的:“精神想综合灵魂与肉体,就必须接受这些要素的纯洁性,‘决定性地穿透它们‘,而‘感性的极致正是性,性成为对精神的最大挑战。”他知道,根本不可能有不带恐惧的情欲,这是情欲本身的矛盾。恐惧存在于“一切性欲享受里,并不是因为这种享受是罪恶的,绝对不是。因此,即使牧师给新人祝福十次,还是无济于事。就算性欲看上去如此美好、纯洁,表露得尽可能符合道德标准,沉浸于快乐而不受任何好色的思想的妨碍,恐惧还是去不掉。它并不搅扰什么,而只是一种寄宿性因素。”因为“没有罪也就没有任何性,而没有性也就没有任何罪”。声称人生来有罪,这正是对人之生命的神圣化。面对性的时候,人将不得不暂时性地摆脱背负原罪的恐惧。与此同时,精神预感到,性欲具备反抗精神综合的能力,在某些情况下,它似乎要取消精神,因为其无法与性欲的顶峰共存。
精神为综合奠定了根据。它是非感性的、中介性的,因而是无性的。“在基督教中,宗教悬置了性欲,不仅仅是出于一种伦理上的误解而把性欲看成是罪,而是把性欲看成无差别的东西,因为在精神里,男人和女人没有区别。”
如此,我们可以联想到一些情节,一些作为誓言的语言:
“在上帝面前,我们是平等的。”
“神未必这样想。”
感性、音乐与爱欲
“感官性的天赋是音乐的直接的对象。感官性的天赋是绝对地抒情的,而在音乐中,它在自己的整个抒情的不耐烦中爆发出来;这就是,它是精神地定性的,并且因此是力、生命、运动、持恒的不安、持恒的‘连续不断‘。”
音乐是一种直接的感性,它具有一种唐璜式的色情,通往纯粹内在的深渊。
“(莫扎特的)唐璜不仅在女人那里得到享受,他也让女人得到享受和痛苦,但却是多得不得了,这恰恰也是她们所想要的,一个女人因为一度与唐璜有了快乐的享受而不希望自己变得不幸,就显得很可悲。”正因为他在每一个女人那里追寻的并非差异性,而是作为女人的普遍性,因此,承认自己受到诱惑的女人,作为一个已经受到诱惑的对象却是危险的。“承认自己受诱惑”的辨别本身包含有坦承的意图,尽管爱尔薇拉未能说出这诱惑是为何物,但她至少承认这其中有一种神秘,即表明了她至少具备察知这神秘的能力。她对于唐璜是危险的,因为唐璜并不具备这意识——「反思」的能力。
作为诱惑者,唐璜却并没有在诱惑。“在‘作为诱惑者之中’总是有着一定的反思和意识。”唐璜缺少这种意识,因此意图的狡黠和诡诈是不存在的,没有的。“他欲求,这一欲求起着诱惑性的;在这种意义上,他在诱惑。他享受着欲求的满足;一旦他享受了这个,他就又去寻找新的对象,并且这样无穷尽地继续下去。因此,他确实是在欺骗……(略)那欺骗被诱惑者的东西,是感官性自身的权力,并且,更确切地说,这是一类复仇女神(Nemesis)。”
因此,在这里我们可以说,唐璜并没有以言语为工具的自觉,他说出它,如同奏乐一样,信手拨弹,不固定他的琴弦。他“匆忙于一种永恒的消逝”,他的爱没有灵魂,只有感官。对象不是唯一的,而是所有人。
“如果我在泽尔丽娜进入舞蹈之前问她这个问题:他用来将你迷住的力量是什么样的一种权力?那么她将会回答:人们不知道;而我会说:很好的回答,我的孩子!你比印度的圣人们更有智慧,对的,这个,人们不知道;而不幸的是,我也不能够对你说这是什么。”
普遍化的女人:唐璜的特异性
“你把我变成了一个更好的人。”这是崇高化的美丽,不是美丽本身。而在唐璜,他没有这种意图。那么,我们可以想象一个精神性的诱引者,他通晓唐璜所不具备的语言的力量……
“作为女人,她恨我;作为一个有天分的女人——她怕我;作为一个有头脑的人——她爱我。我现在首先是在她的灵魂里安置了这一冲突。……她想要和我比高低。这引诱出她面对人类时的那种骄傲的独立性,一种自由,类似于阿拉伯人在沙漠中的自由。”
一种一闪而逝的红晕,如果他认为它在女人身上是可爱的……不,都说可爱万能,实际上可爱取决于它的观众,而非那个人自己。“觉得自己很可爱”,这话多多少少总带了点毛病,在现实的语境里。她的可爱既然是他所给予的,那么这恰恰构成了他的反思:一个诱惑者的日记。需要申明的是,这并不足以构成克尔凯郭尔的全部真实。
我们可以看到这一位诱惑者与唐璜的不同:
“以这样一种方式,你甚至能够同时爱上许多个,因为你是在以不同的方式爱上那每一个单个的人。爱一个女孩,太少了;爱所有女孩则是肤浅;认识自己并且爱尽可能多的女孩,让自己的灵魂以这样一种方式隐藏起所有情欲之爱的权力,以至让每一个女孩获得各自特定的营养,同时让意识囊括那整体,——
这是享受,这是在生活。”
我们可以看到,如果一个作家在成为作家以前就把它作为了信仰,那它无疑是幼弱的。“信仰是最高的激情。”彼时它是不明所以的激情的固定,其中只对教条的目标存在一种精神性的东西。教育,教化,是反精神的,它离精神太过偏远,由此,给人以精神的教育成为了特异的教育。用精神唤醒精神,这是惨烈的体验,几乎是以引力的形式自然地掏取。
在没来得及写出的时候,不能明白它们的价值。当价值被精神性地领悟到的时候,那些没写出的东西,或许永远都不会被写出了。没办法再去悬置了,因为那个人已经领会了作为生命体验的精神。这不是「预设」,而是「经历」。既然经历过了,就不能再假装没有。连诚实本身,都已经成为了被赋予的体验。一个词是一个承诺,然而在承诺以前,这个人被迫知道了承诺是会被打破的。因此,那些没能来得及写出的,就变成痛苦,生命中不会缺席,只有短暂的「不在」。
如果——那么如果,这个遭受着痛苦的人决定批判,这批判的形式更多的是精神的,那它不足以成为批判。因为那只能说明这个人并非是被给予了精神,而是被自然地传递了精神,它们正是最初的引力。说明引出这一个人的内部本来具备的力不能称为强迫,因为这个人具备足够强大的精神。「我们是平等的」。正因为这平等,不能再指责他什么。“她自己必须在自身之中发展自己;她必须感觉到自己灵魂的张力,她必须去拿下世界并且举起世界。她的说辞和她的眼神向我展示出她所取得的进展;只有唯一的一次,我在之中看见的一种毁灭的愤怒。她必须不欠我任何东西;因为她应当是自由的,爱情只有在自由之中存在、对时间的打发和永恒的消遣只有在自由之中存在。”
“尽管我的目标是让她就好像是带着一种天性的必然沉入我的怀抱,尽管我努力去使得她被吸引到我身边…(略)在我们两人之间,占统治地位的只应当是自由本身的游戏。对于我,她应当是那么轻松,以至于我能够把她挽进我的手臂。”
如果她说那恰恰是她自己所欲求的,那么另一个人,曾经作为彼此欲求的对象的另一个人,他就是无罪的。除了那引力,他可以假装自己不曾拥有过权力。观者可以端直地说,她没能意识到自己,而全是被动的——绝非如此!这样一来,所有个人的变成社会的,再怪责到个人,说这一个人没能意识到那些属于社会的本质性的东西——这正是这一个人拒绝精神化的理由。在精神尚未长成之前,被给予了精神,这是恐怖的极致。应当怪责这个人,没有过早地长出精神?没有过早地「意识」到这一切?
那个种田的人,计算能把秧苗拔得多高。在他眼里,再高一点,它们会变成别的样子。
那无疑经过了精确的计算,他却不能确保它们不死。就仿佛他知道本来自己也是那其中的一部分,他属于它们它们也属于他。就仿佛他认定自己是无罪的。因为说到底,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
可以看到,我在解说精神的毁灭的时候,把这个精神的存在,这一位导师的形象抬高了。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为了对这一形象做出报复,这一个人必须把他看成是一个赝品。他并不是他所表现出的形象,对此,他们其实都很清楚——看透了:
“如果这个女孩想要懂得她自己……”
无论如何,这“无论如何”是最不该无论的。“真正的文化是当一个人忘记他所学的一切时依然保留的东西。”这残余,就是从垃圾堆里打捞出现实。就是最后的魂之机械。它验证了这一切都要发生一遍,有什么上浮而不上升,下降而不下沉。有什么永远属于人间。
在这里我更该为克尔凯郭尔做出澄清——用其他名字的作为。这个名字,他想要真正的爱,因此在沉思中回溯的过程中,他察觉到精神性的权力,并且感受到它的力量。“他想要真正地爱她,并且因此他不会想到要去把这个精神性的东西给她,而她谦卑的灵魂也不会要求这东西;然而,这里有着一种差异,并且他会觉得,如果他真正要爱她的话,那么这差异就得被消除掉,这时他就会让灵魂沉陷进绝望之中。…(略)绝望的权力就来啮噬一切,直到他在自己的永恒有效性之中找到他自己,而在那时他就也找到了她。……因为那绝望的人找到那永恒的人,在这之中我们全都是相等同的。”
爱
「爱是放弃抵抗的瞬间。」实际上在这里的“抵抗”是作为一种精神的抵抗,抵抗感官的诱引者。放弃抵抗的瞬间,如果将它称为爱,在这里,它似乎是感性的,却并不从属于感性。之所以它给人以这样的误解,是因为那其中充满了感性。但它实际上却是灵魂的并且它此前一直在抵抗。这爱,或许是精神放弃抵抗爱欲的诱惑,或许是对精神性的向往在惧怕它自身,总之它在爱中暂时地释放了感官,而非完全沉溺其中,正是这把它与感性之爱区分开来。“作为一种否定时间的感性而出现的瞬间”,在这里精神第一次松弛了,释放了它对性欲,对融合的恐惧。这是灵魂的,由于爱更该作为一种义务,因此,它无限接近于爱而非爱。感性的最高形式便是性——语言,在感性的振荡中充满了空气。
在这里还应当提到一种神秘的显现,或许是源自最初的语言学习中,那共同的注意力的聚焦……我们对语言的永恒疑问:它是如何到来(或出现)的?是必须言说的需要吗?不可言说,而必须言说——彼时没有语言。短暂的,还原。
而音乐……它悬置了时间。正因如此,在它之中(作为一种体验)隐藏着无限的下沉。这是需要警惕的。“灵魂之爱是在时间当中的存在,感性之爱是在时间当中的消逝,而表达出这一点的正是音乐。”
“在语言中有一种反思,因此语言无法说出‘那直接的’。反思杀死‘那直接的’,因此要在语言中说出‘那音乐性的’是不可能的,但这语言在表面上的贫乏正是它的财富。就是说‘那直接的’也就是’那不可定性的’,因此语言无法把握它;但是,它是‘那不可定性的’,这一点不是它的完美性,而是它身上的匮乏。……人们总是跟随心里的声音,借音乐比喻那些直接的暗处的东西。”
我们能够想象音乐是光明的吗?
当然。日神是音律之神。
由此我们可以看到,能通过音乐认识到精神的人,想象他写出客观的诗……那太困难,或者说,太苦难了。他看到,然后写出。那似乎是更近于日神的,造形的——或许正因如此他才如此痛苦。客观的诗,在精神尚未形成的最初,它只有愉快。这足以让我们回想起对诗人的警惕了——它其中自有某种下沉,悬置了时间。最初的诗不是痛苦的。
在「人」回来的时候,去寻找、固定的时候,人们品尝到了最初的痛苦。
是的。查拉图斯特拉出现的时候,他对他说,“释放痛苦吧——”我是你所等待的。
出典
《非此即彼 一个生命的残片》上卷
出版者:维克多·艾莱米塔 京不特 译
《非此即彼 一个生命的残片》下卷
出版者:维克多·艾莱米塔 京不特 译
《克尔凯郭尔》[奥]康拉德·保罗·李斯曼
《个人化历史想象力的生成》陈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