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的梦
少年低吟的歌窒息在鲜血与黄金交错的河流。 小五对他说,我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我肚子有个地方一捏就痛。我就以为是得了什么病,结果在梦里担惊受怕捏了一晚上。醒来发现什么事儿都没有。就这样我浪费了一场梦。
他说,平时口口声声不怕死的你,原来事到临头也会慌啊。
小五说,我从前觉得活到30岁就好了。到了30岁,也没有要去死,也不是很想活。你能明白吗,就像植物一样。种子入土了,天要是下雨他就生根,要是晴天他就发芽。到头来哪件事都不是他决定的,他被掉到地上被雨打湿被太阳照,他只是一种被动的,客观的,更类似于一种因果关系的发生。但你说他活着,他也不承认。还没到秋冬的时候,也会有落叶,也会有枝干的枯萎,就像当初萌生一样正常。但没关系,树还是会活着。所以为什么要害怕呢。
他说,你就是嘴硬。
小五说,不,我只是在确定,是不是真的要死。我现在还能说,如果我真的面临死亡,我会相当平静。就像是晚上熬夜的时候觉得困了,那我就去睡觉。理直气壮地睡觉。所以你说,我们在谈论死亡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我们为什么要逃避,为什么要害怕。
他说,我站在物种进化的角度说,这是顺应历史发展的有利演变。站在个体的角度说,是他不想被忘记的一种情感需要。
小五说,不被忘记?谁能不被忘记呢?换句话说,谁被一直记起呢?你天天想我吗,甚至你每个月能想起我一次吗?我们只要不聊天,不见面,对你而言我死了或者没死不是一样吗?你没有那种,很久不联系的朋友吗?
他说,也不一样,起码到时候我想起你了,我还能联系你。不然我只能缅怀你。
小五说,不,你没有我还会有别人。你知道吗,从火药发明的那天起,希特勒的出生就注定了。有了条件就一定会有结果,概率很小,但基数很大。所以你也是,因为你的存在,就一定会吸引一个我这样的人,未必一定是我,可能是小五也可能是小六,我只是这个宇宙的一种可能而已。我想真正渴望活着的人应该是那种极端的人,要么热爱生活,要么饱受痛苦,他们眼前有无法割舍,非做不可的事。而像我这样居中的人,没有什么追求,没有什么想要,事事都无所无谓,在哪都随遇而安,好也能接受,坏也能适应,似乎是缺一点刺激了。
他没有接话,并不打算再接话。
小五说,我第二天早晨开车的时候,路上碰见了两具尸体。一具是粉色的,一具是橘色的。可能是一只被压烂了脑袋,一只被压出了肠子的猫。但我没看清楚,是不是猫或者是不是尸体都难说。
他说,你不是挺喜欢猫的?
小五说,我继续开,开到前面有一座桥,桥上起了雾。那时我的眼前就只剩那一座桥,桥和桥上的我就好像未完成的画作一样,被包围在留白中间。我好像到了世界的尽头,好像我再走下去,就冲破了那块幕布。
小五说,再往前走的路上,左手边是一块山坡,山坡上有几只鸡和几只鸭子。我对向的车道上走着两只鹅,它们并排跟我同向而行,他们边走边扭头看我。我一直以为鹅是白色的,其实它就是白色的,但实际上它的羽毛会沾上土,变得有点脏。没有纯白的东西。羽毛也是,雪也是。
他说,这个也是梦吧。
小五说,如果这是梦的话,那羽毛一定是纯白的。
小五说,那天大概下午6点,我向西走着。我的右手边是向我开来的车,右手边的右手边是离我而去的车,前灯和尾灯背道而驰,就像一条鲜血与黄金交错的河流。就好像人,用血换来了钱,可好看了。我在路边唱歌,歌声在鸣笛里窒息。风很冷,楼房和汽车很坚硬,我感觉这座城市在抗拒我。逆行的行人看不见我嘴唇的开合,我在暗夜里沾沾自喜。
他抱紧小五,说,下次,去那条河边给你拍张照片,以防我忘记你。
小五也抱紧他,满足地闭上眼睛,好像一睁开,这场梦就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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茄子煲 赞了这篇日记 2022-01-30 12:1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