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

我是喜欢雨的。尤其像今天这样的午后。

以前，午睡之前，妈妈肯定要把外面晾晒的衣服全收进来，又一再叮嘱我，下雨的时候记得关窗。好几次我睡得太沉，等到妈妈过来关上我的窗户时，窗前书桌上的作业本早被雨泼得湿哒哒。这样的作业本晒干之后就会变得皱巴巴，而且字迹会沿着原来的痕迹晕开一圈，模糊不清。我绝大部分的作业本都是这幅模样，以至于二年级时候，语文老师要拿我的造句作业当范例念，念到一半，突然怒从中生，狠狠把我作业本拍在讲台上，瞪着我吼：“李铮，你的作业本要还是这幅模样，我下次不管你写得怎么样，我都给你丢到垃圾桶里去！”把我可吓坏了，生平第一次被老师当众训斥，内心非常难过。

正好是下午第一节课，老师训完，乌云就布满天空，教室里瞬间黑得看不清旁边同学。把灯打开，外面雨就下了下来。一颗颗稀疏的大水滴猛然从高空掷下，砸到地上，弹起一溜尘土。稀疏的水滴变成密集的，这回，它们改变了方向，朝窗户砸过来，我们赶紧把窗户关上，只听玻璃“嘭嘭”一声声响。雷声姗姗来迟，先在远处的高空闷闷地低吼，靠近的速度却极快，没等准备好，“轰隆”一大声雷就在头顶处炸开了。伴随着雷声，风也赶了过来，把已经形成了粗绳的雨水刮得像一片水帘幕，刷一下朝窗户拍来，留下白花花的一道道水，又一扭头朝教室前的香樟树拍过去，像有人在用手大力拧着这块水布，香樟树细密的叶子在风雨中频频翻身，闪着光。长得高的棕榈树最是悲催，长叶子被整个吹到另一个方向，又瞬然间转到另一个方向，像个风中凌乱的疯女人。

我们家屋子在很久之前，玻璃窗是两扇关闭的，每一扇有三块正方形的雕花玻璃，窗框被刷上了蓝色的油漆，很是清爽。但这样的玻璃窗密封性不强，即便是关进了，雨水照样能从缝里肆无忌惮流下来。我还盯着那排香樟树在风雨中大跳迪斯科，靠窗的同学纷纷抱起自己的书远离玻璃窗。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在这室内安静，室外狂暴的时节站起身，对老师说：“老师，我的作业本上次就是在家里被这样大的雨淋湿的，我真的不是故意把本子弄坏，只是我睡着了没来得及收。”全班同学轰然大笑，老师的脸也挂上了笑容。

课后，数学老师撑着伞从办公室朝教室走来，她换上了长筒水靴，脖子夹着伞，手里抱着一大摞我们的作业呢。数学课代表赶紧奔了出去从老师手里抢过作业“当心作业都湿了啊！”老师在后面高喊，但没用，放在最上面的基本已经被淋到了。我们刚站起来用力喊完“老师好”，外面的乌云便开始散去，雨的劲头小了，却一直在下。第二节课上完，太阳已经从云层中露出来，雨彻底停了，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香樟树叶被刷洗一新，油光锃亮。棕榈树叶稍不时滴下点水，下面落了一圈的枯花。彩虹总是如约而至，挂在天上，我们不喜欢一个单独的彩虹，遇到双虹的时候大家才会多看几眼。

我内心深处是盼着下雨的。亦如我现在的心情。最好是持续到放学后一阵，这样妈妈就会骑着自行车来接我，我就可以乖乖地坐在后面，由她载着我一路回家。

(2016年8月11日 雨 在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