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困丙中洛——我的生命是眼睛追逐心灵寻找美的旅程

上帝是恨我的吗?以至于这雨在我来后就不曾停过!连绵不断的雨慢慢的使我失去了耐心,纵然雨中的景色依旧美丽,纵然那雾隐的村落依旧美丽,纵然那奔腾的怒江依旧美丽,而我已无心领略,无心去猜度上帝在这雨中的隐喻。

电停了一整天,网也断了一整天,到处是塌方和泥石流,我们真的成了孤岛上的鲁滨逊,与外界隔绝,失去了联系。警察已经第二次来客栈统计被困人数,临走时还问客栈老板:“你们不会趁机涨价吧”?

但是转念一想,这不就是我所追求的一种极致吗?远离人间,不再接受充斥人间的各种虚假信息,回归在大自然里,做一个野兽般的存在,遵循最原始的本能生活。为何此刻我却不能得到心安呢?难道我只是叶公好龙般的向往那个纯粹而简单的世界?而真正依赖的还是文明社会里的一切。我已经和那个我所厌恶的生活融为一起,无法分离?我不愿再想这些,接受既定的现实总比向往虚无的幻境要快乐的多。

早上醒来,我又撑着伞走出了客栈,漫步在雨中。顺着公路漫无目的的走着的时候,心里便平静了下来,那雨中的野花也同样在承受着这场雨带来的苦难。走向江边的公路,遥望着桃花村,这一小片坐落在怒江边上高黎贡山脚下的小村庄在云雾缭绕中极静,极美。江水奔涌,让人生出无限感慨。顺着环山公路,我向怒江走去,沿途随处可见因这场雨水而滚落在路面上的巨石,通往怒江对岸桃花村的道路好几处被泥石流切断,一辆小铲车在艰难的清理着道路上的泥石流。

来到江边,乱石穿空,惊涛拍岸,混浊的江水奔涌而下,咆哮如雷,江边的黑色沙滩上,有石头走过的痕迹,我想那应该是夜晚山洪推涌着巨石滑进怒江时留下的,江边堆积着被浪涛推上沙滩的腐木,对岸有人在江边打捞这些腐木。于当地人而言,这些腐木是怒江带来的礼物,为他们提供火焰和温暖。我挽起裤管,脱下拖鞋,踩在细软的沙滩上,听着波涛拍岸如同远古的战鼓,那些杀伐的历史烽烟仿佛从江水中缓缓升起,民族的苦难和历史的变迁,随着江水的流逝而铺展开来,一种沉郁悲壮的心情燃烧起来,在内心中翻滚的使人流下泪来。

也许是人类总喜欢把江河比作时间,比作历史,所以每当面对这些大江大河的时候,心中便情不自禁的悲愤感伤起来。我在江边停留了许久,赤脚踩在沙滩上,石头上,紧挨着江水,却又不敢走进那水中,混浊的江水有种不容亵渎的威严,让人不敢直视,好像那水中有着什么鬼怪猛兽,张着血口,随时等待着把人拉进万劫不复之中。

离开怒江,我又沿着环山公路原路返回,走上格马洛桥,桥下的格马洛河从深邃的山谷里奔流而下,咆哮着流进怒江。我漫无目的走进甲生村,村落依旧安静的坐落在山坡上,二层的屋舍被涂上鲜艳的色彩。上层多是黄色底漆上涂刷着不太均匀的藏红色油漆,下层涂着黄色的油漆。因为地势不平的缘故,也是为了防潮,屋舍底部都有一层矮矮的吊脚。丙中洛是个多民族杂居的村镇,所以这里民族的原生态东西保留的很少,大多数藏族、怒族、傈僳族,都信仰天主教。从服饰上很难分清她们是哪个民族,她们面相清瘦,目光里多了几分木纳单纯,少了几分精明强干,笑容中总带着古老的羞怯。

走出村落,陡峭的山坡上是一片梯田,种植着玉米。走上坡顶,豁然开朗,眼前的景色使人惊艳,一大片平缓的山坡上高低错落着明镜似的梯田,梯田里新植的秧苗开始返青,一些梯田用网子围着,里面养殖着稻花鱼,田垄上开满黄色的野花,燕子低飞,在雨中穿梭,背儿带女的农民走在田垄上,照看着雨中的梯田。雾气升腾的梯田之美在云雾缭绕的远山映照下,恍如世外,咋见之下,让人如痴如醉,沉浸在眼前这个不真实的世界里。此刻,耻于言语的匮乏,竟不知如何去描述,如何去赞美这一方绝美的景致,说是仙境,然而仙境里也未必有这一份安静闲适的美。

梯田都是精心修筑的,田垄窄窄的,镜框般的嵌在田里,一层层向着山下蔓延,水流叮咚,从水渠、田沟里流过,如诗如画的美拥有一种洗涤灵魂的力量,站在田间,好像自己也被净化,这雨带来的烦忧瞬间烟消雾散,心情明朗起来。走在这里,久久不肯离去,目视着那些农民行走在田野里的身影,不由的痴了。这时候我才完全明白什么是美,明白旅行的意义。就像某个人说的那样,美是来自于眼睛在世界上发现我们心灵早已知道的事物。作为一个旅行者,流浪在这个世界上,原来都是在追逐心灵早已经知道的美,用眼睛去发现。美是一种机缘,比如此刻,我无心的闯入的这个世界,把一种美的极致缓缓流淌进心灵,使余生的回忆更加丰满。

离开这片梯田走进村子,便来到了普化寺前,这是一座藏传佛教的寺庙,拥有着藏传佛教的共性,庙宇金碧辉煌,庄严凝重。佛堂外挂着白色的帘幕,淡淡的酥油味飘散在佛堂中,佛堂光线阴暗,悬挂着彩色绣着金龙的唐卡,供桌上供奉着佛像和教派活佛的照片,穿着藏红色袈裟的喇嘛高大健壮,走起路来沉稳自信,脚步不疾不徐,言谈不卑不亢,骨子里好像有一种高贵的修养。

寺庙因为还在修缮中,摆满建筑用材,我站在这种环境里,内心总有所触动,然而,这种触动总是轻微的,好像是在内心里有什么东西要被抓住,却又抓不住,很奇妙的一种感受,仿佛自己已经处在顿悟的边缘,只是缺少些什么,总难顿悟。在寺庙中站了许久,佛堂外两个抽烟的男人看了我许久,他们也许是当地承建寺庙的包工头,也许是寺庙的香客,一个托着什么什物的喇嘛熟稔的和他们打招呼,我在寺庙中伫立了许久才离去,顺着原路,再次经过那片梯田,回到客栈。

依旧没有电,没有网络,没有外界的消息,外界也无法得知我们的消息,此刻我们成了失踪的被困人员,等待着被解救。回到客栈,便坐在火炉旁烘烤湿润的衣服。客栈里住了许多从昆明远道结伴而来的中老年人,她们有些躲在各自的房间里,有些和我们一起围着炉火攀谈。午后的时光静谧如水,只有这雨水,像是一首歌,从遥远的天际飘来。

2020.5.27 丙中洛镇臧家小院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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