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烧感冒，是孩子和父母都要历的劫

消失了一个礼拜后，这个周一工作开始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回复邮件，外加道歉。

因为上上周结束的时候，有项工作正在我这里衔接。上周请假，我只是通知了紧要事件相关的同事，其他不紧急的事情，我就暂停了下来。这周再捡起来，沟通邮件第一句就是：抱歉回复晚了，上个周我一直在childcare leave。

比较关心的同事都会追问一句：孩子怎么了，还好吧？我回复：发烧感冒，现在好多了。

发烧感冒，有孩子的家庭都知道，这平平无奇的四个字后面是担惊受怕、彻夜难眠、寝食难安、焦头烂额、心力交瘁以及家庭矛盾升级。

我记得我还是个未婚妹子的时候，听一个同事提起她女儿发烧，言语间各种疼惜，直言恨不得能替她女儿发烧。我还宽慰她要不以为意：小孩发烧是在训练免疫系统。同事说：我知道，但是小孩子生病了，难受不会表达，着急死人了。现在回想起来，我发现我当时所谓的安慰太不走心。没有办法，没有孩子的人确实无法体会个中艰辛。

发烧的前一天

周六傍晚，我们打车去海边看了日落。对于戴口罩这件事情，儿子表现出了超乎他年龄的理解和配合。每次去游乐场的时候，家长们都会过来询问我们是如何让一岁多的儿子自觉自愿戴口罩的。所以，周六外出的时候，他只有在海边玩沙的时候才脱了口罩。

发烧的第一天

周天下午，我和儿子一起午睡。下午四点，我起来，发现他并没有睡在平日里他最喜欢的冷气比较强的一边。相反，他蜷缩在另外一边。我有丝不好的预感。唤他起床，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发烧了！

我冲到客厅，拿出体温枪。略微有些紧张地跟我妈说：儿子发烧了。我妈：啊？！当下我们俩的反应，说是“恐慌”都不为过。新加坡现在新冠病例日增几千，从我家门口路过的急救车每天都不下两辆。虽然有85%的全民疫苗接种率，但12岁以下儿童还处于无疫苗可打的无防护状态。

如果是新冠？怎么办？我脑中迅速过了一遍昨天我们的出行路线，想搜寻出可能的感染源。但是，思来想去，都觉得没有可能。

测了一下儿子的体温：38.3度。根据他以往发烧的模式，温度肯定还得往上走。

4：40pm, 第一次的paracetamol退烧药

家里有政府发的6个新冠自检盒。万万没想到，第一个试用的居然是儿子。捅鼻子的步骤难倒我了。我在诊所做过一次PCR检测，医生的棉签进得很深，而且左右刮了好几下。我平时给我儿子抠一下鼻子，他都无比抗拒。现在捅个棉签进去，他还不得跳起来。没办法了，打开电视放动画片，我妈把儿子抱在腿上，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把比他鼻孔小不了多少的棉签伸了进去。儿子立马就哭了起来，我心一慌，棉签在鼻孔里面浅浅地胡乱转了一下，就取出来了。自检盒跟验孕棒一样，也是要显示两条线才表示“中”。我自信他应该不是新冠。但是当自检盒显示“阴性”的时候，我突然又怀疑起来，是不是刚刚采样没有做到位。

我犹犹豫豫地跟我妈商量要不要再做一次，我妈瞪着我：搞啥子哦？！瞎折腾娃。但是她还是又抱起了儿子，并把儿子的头卡得紧紧的。看着儿子哭得憋红了脸，动弹不得，我心疼得很，虽然这次棉签刮得时间久一点，但是我知道棉签的位子还是不够深。 依旧是“阴性”。我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和自责。害怕他是阳性，但是也害怕因为自己的失误，没有让他早点确诊。

退烧药起了作用，晚饭的时候，儿子精神状态不错，但是没有胃口。8点跟他爸视频的时候，体温又上来了。我本来不愿意把儿子发烧的事情告诉老公，因为我特别烦他催我带儿子去医院。

今年年初，儿子也是感冒发烧，吃了退烧药一个多小时，温度都没有降下来。往常打了疫苗后的发烧，通常半个小时就能降温。于是，我们两个新手父母半夜一点，慌慌忙忙地就奔去了儿童医院。其实在去医院的路上，儿子的温度就降下来了，但我们想，算了，反正都在路上了，去看看医生确诊一下也好的。结果因为疫情控制人流量，每名儿童只能由一个大人陪同。因为儿子跟我比较亲，理所当然地就是我了。那晚的经历，我也是终身难忘。

从注册到看医生，到最后拿药，都是由我全程抱着快8、9公斤重的儿子。我个子矮小，也没有什么力气，中间好几次，儿子几乎都要滑落到地上去了。要从肩包里拿什么证件，我都要先把儿子放到椅子上，一手扶着他，一手去肩包里摸；用完证件，再请医生、护士帮忙塞回到肩包里。一想到我那高大健硕的老公毫无用武之地，只能在外面无所事事地玩手机，我就很崩溃。夜间急诊的效率非常非常低，等所有的折腾完了，已经半夜三点半了。医生也就是给了个简单的“感冒”诊断，然后开了几瓶退烧药就把我打发了。儿子第二天下午，烧就退了。虽然后来，我们也开玩笑，烧是被医生吓退的。但经历这次急诊，我才知道，小孩发烧的前三天，除非是超高烧，如果有感冒症状的话，医生一般都不做任何干预。感冒的自愈病程需要至少三天，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但是，当看到孩子吃了退烧药还不退烧，什么道理定理都丢到脑后了，就只有一个念头：医生，医生在哪里，我要看医生，立刻，马上，right now！

8：30pm，儿子一直把头埋在沙发里，看起来非常不舒服。我赶紧先跟视频里的老公报备：儿子在发烧。果然，老公试探性地问我：要不要带他看医生？我立马就来气了，一阵喷他：“你这种远程爹，随口给建议当然方便。带他去医院，医生最多就是：退烧，继续观察。这大晚上的，不仅折腾他，也折腾我；而且现在儿童新冠病例这么多，难保他不是也给传染是了”。老公不敢吭声了，诺诺地回了一句：我只是建议一下。

8：45pm, 体温39.5度，距上次paracetamol不到6个小时；只好换ibuprofen上。

10:30pm, 儿子突然就吐了。我怀疑是因为空腹吃的退烧药。在网上查了一下，吃药一个半小时后，肠胃应该是完全吸收了，不用补药。

因为第二天我要上班，我妈表示晚上儿子跟她一起睡。但我在另一个房间躺在床上，根本没有办法合眼。

凌晨12半，我听到儿子的房间，不断传来体温枪的声音，连续的哔哔哔，这表示测到的体温至少38.5度。我睁着眼睛，不敢起床，暗自祈祷是我妈在那里错误操作体温枪。在这样的六七次，哔哔哔声后，我妈推开了我的房门：孩子烧到快四十度了。

1：15am, 喂paracetamol

我跟我妈守在儿子的床前，焦急地等待着他降温。

1：45am, 我妈突然跟我说：我觉得这次他的发烧跟以往不太一样。你看，虽然是39.8度，但他的手脚冰凉。听我妈这么一说，我心一沉，赶紧去摸了摸儿子的小脚。果然，冰凉冰凉。以往他发烧，还没到39度，手脚都是滚烫滚烫的。我也忍不住低声惊呼了起来：为什么是凉的？我抬头看了看我妈，她的眼神里满是慌乱。我妈问了我一句：怎么办？她这一句，把我给问慌了。要知道我妈，是那种不论什么情况，她都有主意的人，虽然有时候是瞎主意。能让她手足无措的场面，我几乎没见到过。看着我妈握着儿子冰凉的小手，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我紧张得心跳得跟擂鼓一样。我偷偷撇过头，做了几口深呼吸，告诉自己：不能慌，一定不能慌。我马上打开手机，搜索“发烧手脚冰凉”。google 说，这是体温还要飙升的前兆。思索片刻后，我说：走，去医院。我让我妈留在家里，反正去了医院，她也进不去。我看了看床上的小胖儿子，咬了咬牙：这次再重，妈妈我也扛定了。

我去准备去医院的包，我妈把儿子从床上抱起来。大概退烧药要开始起作用了，儿子迷迷糊糊地有点清醒了。感受到发烧带来的强烈不适，他开始哭起来，然后开始出汗。我松了口气：应该是退烧药起作用了。但儿子不停地抽泣，还在我妈怀里扭来扭去；我只能把他接抱过来。抱了一会儿，我感受到儿子胃部肌肉在痉挛，他大概是被自己作呕的反应吓到了，哭得更厉害。我让儿子伏在我肩头，轻声地安慰着他并用一只手摩挲着他的背。突然，我肩头一阵热流，然后就是儿子的哇哇大哭；我连忙轻声说：没关系，没关系，吐了就好了。就这样，儿子吐了三次后，哭声慢慢弱下来。我妈接手过儿子，抱着他坐到椅子上；我赶紧给他擦干净，换衣服。然后自己光速地去冲了个澡，换了衣服。脏衣服上还有儿子吐出来的紫色paracetamol 退烧药，看来退烧药并没有被吸收完全。估计待会温度又会上来。

这个时候2：20am，刚刚的半个小时，像是过了一个世纪。

又是哭又是吐的，儿子已经累得瘫软在我妈怀里了。我跟我妈一致认为，没有必要大半夜的去医院了。一切等明天再说。在我因为太过紧张拉了第四次肚子后，终于躺下大概睡着了两个小时，至于我妈，因为老年睡眠障碍，大概是一夜无眠。

发烧的第二天

一早起来，我们就去了附近的家庭诊所。就算是吃了退烧药，儿子的体温也是一直保持在38.4-39 之间。带儿子看医生也是个苦差事，都是因为打疫苗给他留下的阴影：房间里虽然有卡通贴画，但是蒙骗不了我。因为这个房间里有一张没有床单的床，一个大人坐在一张桌子前面，手里拿着奇怪的东西，妈妈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面朝着相反的方向，而我被强迫性地坐在妈妈的腿上，妈妈还紧紧地用手臂环箍着我。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有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果然，只是看个喉咙，儿子又是一番痛苦的挣扎和惊天动地的哭喊。“医生，他会是什么原因发高烧？” 医生：hmmm,有可能是流感；但也有可能是任何原因。听他这样模棱两可的诊断，我颇为无语。医生迟疑一下，又说: 如果你担心，也是可以测一下新冠的PCR。测啊，当然要测。就这样，四个人，我按手脚，我妈箍头，护士辅助，医生采样，完成了儿子人生中的第一次，希望也是最后一次的新冠采样。

我询问了医生关于孩子发烧但是熟睡的状态下要不要把他弄醒喂药。医生说，你可以从屁屁塞药，这样就可以不用弄醒他。我大喜：还有这等神药，快拿于我来。

下午，儿子开始流鼻涕。他这次的高烧虽不寻常，但知道了是感冒，我算是松了一口气。

一整天，体温徘徊在38.5-39.9之间。

晚上换我值班陪儿子睡觉，我想用药效十二小时的屁屁栓。本来儿子还是熟睡着，由于我的犹豫不决，把儿子塞醒了，他哭着直接坐了起来，屁屁栓掉出来，宣告失败。第二天，跟我妈抱怨屁屁栓并不好用。我妈非常“鄙视“我：一看你就没用过痔疮栓。你要快准狠，要完全塞进去，才不会掉出来。

发烧的第三天

一早就能查到PCR的结果：阴性。又松了口气。儿子的烧并没有退下去，依旧在38.5度以上。整个人蔫了不少。白天醒着的时候，就躺在客厅的地毯上，眼神涣散，偶尔把脸埋在手里，晃一下脑袋，像是在说：我好难受，好难受啊。我们心疼他，就把电视开着，给他看最喜欢的动画片转移他的情绪和注意力。

因为太过疲劳，我已经开始有点飘了。早上，喉咙开始出现异物感，我吓得赶紧拿盐水漱口。弄出一些痰后，才好了。自此，我每天三次盐水漱口，吃Vc, 不停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倒下，千万不能倒下。

8：40pm, 最后一次的退烧药。

发烧的第四天

这一整天都维持在37.5-38的低烧。但我们并没有再给退烧药。儿子已经吃了太多的退烧药了，导致粑粑都稀了，还有一股药味。

虽然烧是退了些，但流鼻涕开始严重了，外加偶尔的咳嗽。我好不容易悬着的心又吊了起来：咳嗽是他以往发烧都没有出现过得症状。这次怕是已经发展到下呼吸道感染了。又去诊所开了抗生素。第一次看到悬浮剂状态的抗生素，我还挺稀奇。问护士，我可不可以把抗生素混到果酱，果汁之类的东西再喂给儿子，护士一副“多此一举”的表情：它本来就是水果味的，不需要。结果护士的这个“医嘱”，让我犯了一个喂药的愚蠢错误：我以为这药，它本身就是甜的。

中午第一次喂药的时候，儿子看着勺子里不明白色液体，像一条警犬一样，闻了闻，就把勺子推开了。我也闻过，一股塑料水果味儿，确实是有点奇怪。我妈坚持强硬派作风：我摁着他，你用喂药器，把它打进去。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因为我妈没摁住儿子，一半儿的药打在了他的脸上，另一半儿打进去的被他吐了出来；儿子边哭边躲了起来。看来不能来硬的，这还有至少五天、十次的药；每次都这么喂，母子关系估计都要喂没了。

接下来的几次，我把药拌在饭里，敷在面包上。儿子都是吃了几口，就坚决再也不吃了。为了让他吃药，我都要抓狂了，中间还忍不住吼了他一次的全名。儿子也委屈巴巴地，自己本来就难受，妈妈还要吼他。为了不浪费，我只能气鼓鼓地把面包没有沾到药的一部分撕下来自己吃。结果没有撕好，还是吃到了一点药。我突然就知道了儿子为什么不愿意吃了。里面那个悬浮的颗粒其实就是药粉，白色的液体估计只是糖浆。就像我们吃抗生素一样，要一口吞下去，不能让它过味蕾，否则那个涩味，简直会坏了至少半天的口味。所以，因为我的愚蠢，之前的抗生素，儿子都是嚼着吃下去的。可怜的孩子。。。对不起，妈也是第一次当妈，可要原谅我啊！前车之鉴，我之后把喂药载体换成不用嚼的果泥。果然，儿子虽不情愿，在用看电视、出去玩的哄诱之下，果泥还是能吃下去的。

因为吃抗生素这个事情，我和我妈还爆发了“严重”的冲突。首先，我妈认为，抗生素吃个两三天，有好转就不用吃了。”这么小个孩子，吃多了不好“，“现在就吃这么多抗生素，下次要吃更多抗生素来压“。我跟她讲抗生素的科学原理，她根本也不听：我几十年吃抗生素的经验了，根本就不用吃那么多天。反正，我上次吃了三天就好了。我真的要被她的科盲言论气死。她跟我爸历来吃抗生素，就是想吃就吃，想停就停，我跟他们说了多少次，就是不听。

其次，在我想方设法循循善诱喂药的时候，我妈一定要来冷眼旁观外加指手画脚，最后丢下一句：你怎么把事情搞这么复杂？要我说，硬灌进去得了。我一边精疲力尽但是喂不下去药，一边还要被我妈无端地指责，有无数次的冲动想把药扔出窗外：劳资不喂了！但一想到儿子越发严重的咳嗽，看到他因为鼻塞，眼睛红肿、泪汪汪的样子；老妈子我只能忍了我老妈子的这口气。

儿子这次感冒特别重，三天高烧不说，抗生素吃到第三天，咳嗽才有明显好转。小胖儿子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之前本来快要穿不了的衣服现在哐里哐当的。而且过去这几天，儿子明显地变成了高需求宝宝，我简直一刻也不能离开他的视线。就这样，我白天几乎就在他两米范围内，时不时地去抱抱他，亲亲他，还要提防被他传染。有一天，我给他切了苹果丁，他吃着吃着，突然就拿起一粒要来喂我。看着他刚抹过鼻涕的小胖手，我柔声对他说：你的孝心妈妈心领了，你自己吃吧，妈妈不吃。

和重感冒的这场硬仗整整打了一周后，儿子现在已经慢慢在康复了。

我真的很想对他说：乖乖，你辛苦了。就当为了你的健康成长，历个劫吧。妈妈，姑且也一起了，为了修仙成为佛系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