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げろ
我总有一天会死掉。一想到此,突然浑身闪过一阵痉挛。想起昨天写日记时怎么也无法写对一个字,大概是什么东西正在从身上缓慢的流失。洗澡的时候,抬头望去刺眼的白炽灯管内躺着一条蜈蚣死去已久的尸体,如同缠结的黑色毛发,蜿蜒的躯体像是自己同样弯曲的骨骼,什么时候这具骨骼也会被剃刀抽去,肉体会变成蛹一样的东西,静静地睡在一起,然后被埋进月亮的核内,月亮的昏黄会让我的骨灰看上去没有那么病态。也许吧。
也许是今天,也许是明天,我们都静静地降生在这个地方,然后慢慢会有人死掉,我们说他是夏天的孩子,夏天的果实,然后夏天被铺天盖地的死亡遮住,于是他也死掉了,他的坟墓还不知道在何处,好多人哭,我也哭,可我根本不认识他,我只觉得好难过,他的名字被刻在某个小小的地方,我们的名字都会被刻在小小的地方,但是,我的字好丑的,还是请他人来代笔吧。
有人在不停地念着,我的名字,人们组成的国家的名字,老师告诉我那只是一串串符号,没有意义的符号。老师用她苗条的手指,亲切地擦过我的头发,我发育不全的身体感到一阵难过和羞耻。我感到秋天来临了,伴随着潮湿的,腐坏的,我无法分辨出来的气息,它轻轻环绕着我,让我在梦和现实之间绵延的海岸线徘徊而醒不来,我大喊,如果世界上只剩我一个人活着,或许也会很幸福!海浪冲进我的双眼,黑暗,黑暗,我将七岁时上游泳班时溺水喝进的水全都吐了出来,我的漫长的,永远无法结束的童年,小的时候轻轻用手腹触碰过的,蠕虫蜷曲的柔韧腹部,爸爸在岸上看着,我们抓虫子,种树,我偷来五颜六色套着塑料壳子的打火机,爸爸很难过,他在想什么?我一直猜不透。我也很难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可以原谅我吗?爸爸,妈妈,谁也好,谁都可以。我的脚随时还在战栗,没有发现吗,我已经无法再行走了,双腿在南部湿冷的天气里被虫蛀空,无论再添进去什么东西也没有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也许,我会再出生于太阳一样闪耀而又明媚的地方,像纯净的蛋壳一样,我的心会像淡黄的蛋液一样柔软,但是如果可以的话,请原谅我就这样,随着昨夜的星星一起陨灭掉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