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桃林的桃林居
腾讯市值跌出全球前十那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纵然“南山必胜客”再有本领,“930变革”如何向产业互联网进行战略转型,也不敢贸然把大部分业务面向全球,既然我们决定了经济要从高速发展转为高质量发展,那就得顾及下自己的脸面,重新明确游戏规则,至少不能再把矛头指向自己人;榜单之上,操作系统,搜索引擎,数码产品,石油能源,社交网络,电动汽车,股权投资,芯片半导体等行业各领风烧,呈现出了一种健康积极的态势,国内榜单前十不是被互联网就是被金融行业所垄断,搞得我们像是除了投机倒把在商业领域什么都玩不转一样;有一位定居深圳很久的老党员曾毫不客气地评价要说全国最黑的城市那非深圳莫属,一边吃透了改革窗口的红利一边山高皇帝远地搞着地方保护主义,年轻人对此趋之若鹜,以为是寸土寸金的地方到头来竟干着拿金换土的勾当,南山法院作为公权机构,其价值中立原则的丧失和背弃把深圳的“城性”定义得十分准确,关内如此,关外也就没那么浓重的神秘色彩了,连那熊sir对外来务工人员进行居高临下的说教时也都是出于本能,毕竟若干倍于国内其他普通城市的违停罚款,就是牵条狗出来恐怕也得蛮横蛮横的,这么昂贵的生活成本,人才内卷恨不能卷到深圳湾尽头的南海海域里头去,大批清北本硕博毕业生扎堆报考街道办、中小学岗位,其他地区含辛茹苦培养出来的人才大有被低成本持续收割之势。
赶上南下之前我最常听的一档栏目叫《上班那点事》,这边侯桃林第一次电话过来的声音就很像曹启泰,有股子磁性,听起来完全不像两鬓斑白的北京小老头;第一次见面,老头就坐在自己的办公室接待了我,神态酷似平成时期的日本第九十一任首相福田康夫,就那副不苟言笑却又极其努力想亲近拉拢的样子让我忍俊不禁差点给叫成课长,也和事先预想那位在电视购物里飞跃渤海黄海台湾海峡,拿“八心八箭”、“表中劳斯莱斯”忽悠内地人民的侯总侯兴祖的形象大相径庭,晚上我和老头他们在当地的北天鹅饺子馆吃了饭,手里那盒辗转于辽、京、粤三地的新民血肠也终于跟着下了锅,老头拿八种馅料的煎饺混成一碟,管这叫“八仙过海”,还说名字是自创的,我偷瞄下店家的菜牌,果不其然查无此菜,悻悻端起碗筷像拆盲盒一样小心判断下一只煎饺究竟是不是茴香馅的。
和事先约定有差,入职前我在202出的体检报告被老头告之无效,需要到沙井当地的人民1院重新接受体检,我乘坐当地富有特色的交通工具-摩的,充分感受城乡结合部的气息,入院再感受感受2甲1院和3甲1院全方位的软硬件差距,出来去往当地汽车站,正赶上人群里有毒瘾发作的哥们在站前梯台上习着五禽戏,眼里尽是狰狞与惶恐,当地治安的混乱程度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安身立命的想法被瞬间打消,关外地区称不上一个很有温度的地方,街道上人们行色匆匆,从不在一处过度逗留,戒备和冷漠充斥着这里的生活,所谓自由其实也并无随心所欲之感觉。
多年以后回想起老头有两句话对我挺受用,一个说未来是你们的时代,但需要明晰的是不是你的时代,这当然是把我一厢情愿地带入到了他的视角,老头1965年考入北京工业大学无线电元件专业,是文X前的最后一届高中生,毕业后按照XXX同志提出“三线|建设|要|抓|紧”和“备|站、备|荒、为人民”及“靠山、分散、隐蔽”的要求,老头被分配到东风半导体厂,也就是后来的长春8232总厂。1982年,我国实行改革开放,半导体厂从永吉、桦甸、磐石三县的交界处调迁长春,后转产电视机优选电路,并更名为长春市微电子工厂,后厂子与日本三洋合作在深圳蛇口合资成立了长春三洋深圳公司,老头一直就在这里做事,直到1990年,厂里要把他调回长春,但按照他当时的想法“深圳的工作环境、人文环境、人事制度对每一个人都敞开胸怀,为每一个人发挥能力提供条件和舞台。这一点内地和深圳简直无法比。”随后老头就自愿放弃长春微电子工厂副厂长职务和副处级待遇毅然选择留在了深圳,当然这番话足够真诚,却也未见得完全正确。
另一件事是这里的董事长曾亲自带了个不成器的司机莅临视察,过程之中要给我们添置一套上点档次的茶具被他严词拒绝,“上班时间喝什么茶?!”这句狠话令我至今都没能养成喝茶甚至是喝热水的习惯,就那副怒目注视自家董事长的表情在国企之中绝无仅有,当然了谁让他过去在三洋微马达厂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呢,做厂长期间老头也曾管理过8000员工,退下来再面对物业里这仨瓜俩枣不知道心理落差得有多大,弄得反倒陈董事长给他陪了个笑,当然了事情的出发点绝对正确,拒绝了这一切也是为了让员工更集中精力做事嘛不是?
老头特爱出风头,经常是这边戏唱完了台子要撤了他才开始端着麦瞎吼两嗓刷刷存在感,但凡有关深圳创业者的故事,其破折号前的四个字必定是勇立潮头,也不知深圳湾的潮头上能不能簇拥下这么多的创业者,顺带统计统计被巨浪拍回和拍屎的各有多少?老头和我讨论过从甲午海战到给“济远”舰管带方伯谦评返的热潮,从八路军“白刃战”开枪再到王石的创业史,这些“模棱两可”的话题更像是从异国高管嘴里发出的一样,一生致力于行政管理工作的合资企业高级管理者到头来却越活越像个霓虹人,假设在其退休之前遇到支部组织生活不严肃的、不认真的,那还是真就是一件挺麻烦的事。
物业的副总经理兼采购不是外人,正是老头家的大儿子,人称杰哥,是个体重血压双二百的山炮,长相更接近传统意义上的东北人,和老头倒是一点不挂相,这爷俩管着一进一出,一个唱黑一个唱白,杰哥先前有过做巡防的背景,和他称兄道弟的几个物业保安大抵也都是跟着他的关系过来的,其座驾不知道是从什么渠道弄过来的二手依维柯警车-只要挂上警笛就可以在当地横冲直撞,无视任何交通信号的那种,显然是在当地横惯了的,在北天鹅吃饭那次就见老头儿子夸夸其谈,说刚入伍就伙同其他新兵海扁了自己的班长,看得出满嘴跑火车的这一部分基因多少有点遗传,他采购的衬衫60元,4件,属于“质忧价廉”,领口一洗就起泡的那种,每名员工分别对应春夏秋冬各来一套,竟然还显得挺大方?物业早会上,除我以外的所有当地人就这么身着寒酸的伫立着,不太明白就这种人文环境她有什么值得歌颂的呢?我人生中进局子就发生在沙井,沙井一直都靠着外来务工人口的辛勤劳动反过来却对这些人并不包容,可能是由于飞车贼泛滥,当地民警三天两头就会到公共场所抓外地人配合调查,过后放人啥说法也没有,这天晚上我好巧不巧地同老几十位操持着各地口音的外来务工人员们一齐被不由分说地押到了上南派出所的警车上,先前我同老头他们紧急沟通,“神通广大”的杰哥一听是巡捕抓人,赶紧想辙挂电话,生怕耽误了他吃生茄子降血压的时间,上南警车里头的味道很是上头,车厢上“群防群治共创和谐”的字样更是醒目,不知道的以为浓重的尿燥味是刚抓完猫猫狗狗还没来得及清洗就紧跟着派任务抓人的呢,进了局子,我们同里面在押的头发染着五颜六色面目狰狞的真正犯罪嫌疑人们深情对视后被一一唤到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做登记,因为按个头排队的缘故,我直到最后一个才被“释放”出来,当周边的打工人还对我指指点点说这人很高的时候我可一点都不觉得褒义,走出派出所时间也来到了后半夜,他们只管抓不管送,我忽然想起《夜行记》里头有那么一句“怎么没辆奔驰车停我前面下来个人扑通跪下,说爸爸您来这个吧”,当我到了举目无亲满目疮痍的时候,这边有个一起“配合调查”的打工兄弟把我叫上了他坐的摩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想什么超诉超载,危险驾驶的统统玩蛋且!透过现象看本质,这就不是个外来人可以讲理的地方,迎着夜风,同此时摩的一同加速的还有我坚定离深的步伐。
我终于又重新回到蚝一,看到灯火通明的大排档下人流的交织,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我舒缓下心情,把六块钱递到驾驶员手中并告诉一旁那位打工兄弟不用AA,哥请了;找地方坐下来要了份炒米线,正赶上同寝的王建红教班,我又把他叫了过来,给他点了一瓶珠江,俩人喝到很晚才回去...一早来到物业办公室,侯肿亲切地向我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并表示自己一宿没合眼,一直都在紧盯事态的发展,要不是看他略微风干的哈喇子无情流过了下颚说不定我还真就信了。
走之前我发现老头经常像做了病一样嘴里叽里咕噜念叨现任三洋厂厂长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之类的话,精力哪怕再旺盛的老人一样有罹患老年痴呆的风险,终究我们还是走向不欢而散却又较为体面的路,三洋厂好像也在2013年彻底结束了自己的使命,我既不属于他也不属于这个地方,不是因为老头辉煌的职业生涯,所以他认为好的东西我也一定认为他好,老头在沙井生活了二十几年,连户口和社保费也是历经周折才转过来;诸葛亮在隐居隆中的时候就对天下局势做出分析,认为先要占据荆州和益州汉中等地,然后从川蜀北伐进军,攻克中原完成大业,只是后来在七年之间数次北伐却未能进一步,老头对当地有着情怀加成,对于关内的种种新鲜事物怕也看不大习惯,所以即便像他也只能讲讲未来(关内)是你们的时代,但确实很难讲是不是你个人的时代,毕竟隔壁的条件要求对年轻人而言显然是过高了,所以在同一平面内,你的情怀、我的道路两条平行线永不相交,实话讲倒也不错。
任崇
2021/10/0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