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yano Go 水仙] 20201228 伊吹蓝x今野秋一
影里 随便写写
2019年的春天,收到公司的一纸调令,秋一即将搬离这座城市。勉强告别了本就不熟的同事,他回到小小公寓整理行装。即使在这里生活了将近十年,东西却始终不多,夏天在家,他只穿白色T恤,冬天外出时,也不过只是在西装外套一件羽绒服。
他心不在焉,以极慢的速度收拾完了家,看着空无一物的公寓,阳台上的茉莉花早已枯死,轻轻抬眼望去,近在咫尺的天台也早已被占用成私人领地。一切和过往的联系都早已在日常中切断。他想起那个冬天,他下定决心去看望东京来的朋友,她说,你离开的时候,是那么干脆的放弃了所有。秋一再次想起那时,确实是抱着向死而生的决心在新城市重新开始的。那么这次呢?重新回到东京,仍然孑然一身。与十年前相比,唯一的不同,大概在于,他不觉得自己放弃了什么,认清了一个事实,我始终一无所有。
时间流淌过他的生命,变得深刻的不仅是他脸上的纹路。
关上门的那刻,他想起始终好好地呆在包里的那封合同,像茫茫大海里抓住的唯一的浮木。
在回东京的电车上,由于累日疲惫,他不可避免的陷入了睡眠。和看起来不同,秋一是一个很爱做梦的人。二十来岁的时候,做的梦离经叛道,让他害怕,让他诺诺;三十岁的时候,做的梦是一阵柔软的风,来去无踪,什么也不留下;四十岁的今天,他梦里的主角不再是自己,而是各式各样的其他人。有年轻的,有年老的,他们有人被爱,有人被恨,但没人像他一样,好像在哪里都是透明。他做梦时很安静,唯独眉头紧紧皱起,仿佛有抚不平的伤疤。
伊吹蓝是那时候注意到他的。坐在他对面的疲惫的男人,拖着小小的黑色行李箱,拎着老式的皮包,穿着一身老旧但整洁的西装。他很安静,两手轻轻放在乖巧的膝盖上,虽然他闭着眼睛,但伊吹总是觉得,那双眼睛似乎在不安分地转动着。男人不久就醒来了,伊吹心虚地移开目光,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别人看了很久。就像伊吹想的那样,他的眼睛里没什么光彩,一双浅瞳无力地盯着某处,似乎在看,似乎又没在看。男人似乎是渴了,从包里拿出水杯,出乎他意料,水杯里没有一滴水。男人露出有些难堪的表情,又将水杯缓缓放回包里。
“那个——先生,”伊吹看他可怜的样子,忍不住出声搭话,“我有水,你要吗?”他从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我没喝过的,你看,上面没有痕迹。”
伊吹以为他会拒绝自己,毕竟他看起来如此不可接近,和世界像是毫不熟悉,但男人只是沉默了几秒,好像才发现他的存在似的,伸出手接过他的善意,“谢谢你。”
“不客气,”伊吹成功发送他的好心,对这个看起来和实际上不一样的男人兴趣更浓,“先生,你也去东京吗?”
秋一小口小口地啜着水,怕自己被呛着似的,讷讷的点头。“嗯。”
“我也是我也是—— ”伊吹手肘放在桌子上,单手托着脸,望着窗外飞速的风景,满脸憧憬“我一直是在乡下派出所干干杂活的那种警察,这次哦,突然接到消息,说是要让我去搜查一课做警察,那可是东京,那可是搜查一课,我做梦都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事,我差点要跳起来跑去东京了!”
“跑去,东京?”秋一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他正襟危坐的姿势,很认真的听着伊吹讲话。
“嗯,我跑的可是很快的,以前我还做田径运动员的时候,跑步是我们全县第一!”提到自己骄傲的事,伊吹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起来,“但是当时老师对我说,跑步快有什么用?你能进奥运会吗?读书这么差,以后只能做小偷的时候不被抓吧?我那时候很生气,也很伤心。但是,我后来遇到了一个人,他对我说,要不要做警察?在他的“怂恿”下,我莫名其妙就做了警察。”
“但是,跑步呢,永远是我爱的东西。遇到好事的时候,就想狂奔,遇到坏事的时候,更要狂奔。”
这样话多的人,秋一很不善对付,但是,出乎意料的,他不讨厌面前这个看起来就比他小很多岁的小孩。
“但你现在还在电车上,没有真的跑去东京。”
“那是当然!”伊吹瞪大眼睛看着秋一,“这只是一个比喻,比喻啦,三百多公里,就算是最强的马拉松选手也跑不动吧!”
看着他闪亮亮的眼睛,秋一忍不住笑出声。他的笑声很轻,就像他这个人给伊吹的感觉一样,好像随时都要消失,又或者从来不曾来过,但好在,伊吹总是能辨别出世界上最特别的声音,他的直觉有时候比机器的判断还要准,此时,他准确的抓住了面前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好奇,有趣,想多了解。不管是他没有什么生气的眼眸,还是没有什么动作的四肢,他都充满了好感。好像这是一场未知剧情的通关游戏,好像这是一个全新的宇宙,等着他去探索。把秋一比作这样的无生命物质,伊吹没有恶意,也无心冒犯,只是这就是他带给他的感受。而这份感受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好在伊吹从不去想这些。只要去做就好了。
“你喜欢跑步吗?”
秋一摇摇头,“不怎么跑。”
“那你喜欢什么运动?”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伊吹看着他瘦弱的身板,实在是想象不出来他到底会做什么样的运动,或许和那个人一样,除了出警就是睡觉,从来不做任何运动?
秋一沉默,思考了一会儿,“如果硬要说的话——”他嗫嚅着,“钓鱼吧。”
伊吹的直觉告诉他,他踩到秋一的秘密禁区了。他缄口不言,不再追问,只说,“很像是你喜欢的运动呢。”
“啊,是吗……”秋一眼神再次放空,好像又掉到了什么伊吹不知道的地方。“其实我以前也不钓鱼的。”
伊吹虽然是个野生野长的家伙,刑警经验让他也会看几分眼色,“契机和开关,总是很多的。”
无法不注意,这个男人。这个对陌生人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倾倒出来的男人。
秋一看着他爽朗的侧脸,默默的判断他,看起来比自己要小个五六岁的样子,穿着一身运动套装,肩膀上又随便搭着牛仔外套。和自己是完全不同的人。要说哪里一样的话——大概只有行李箱的大小。小小的,像浮云一样。为什么像浮云呢?秋一也想不通。他脑海里常常冒出这样、有些荒谬的话。
听到他回答自己,“契机和开关”,秋一忽然明白自己对他的不反感是来源于哪里,大概就是恰到好处的注意,不往前再踏一步,也不往后再退一步。安稳地停在那里。但是,与此同时,他能感觉到,面前的这个男人在等。
在等他抛出那根树枝。
三百公里的距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旅行即将进到尾声。在犹豫不决中,一切将会错过。秋一知道自己很可能再估错,像他之前的每一次。
但是他无法不像是飞蛾。
但是那个跑步很快男人的闪亮亮的眼神仿佛一种邀请。
“能不能,给我你的联络方式。”在到站的前一秒,秋一以他独有的、微弱的节奏,向伊吹发出了那声呼唤。
时隔多年回到东京,秋一并没有感觉到多少不习惯。他把这归结于自己的迟钝和麻木。
有时也会想是不是东京这么多年确实没有变过?在他抛下一切的时候是这样,在他不准备拥有任何东西的时候也是这样。雾气蒙蒙的早晨,他关上公寓的门,在自己的呼吸声中享受这沉重的回响。打开手机,上司发来消息,叫他今晚一起去喝酒。秋一回答嗯,好,然后乘坐电梯下楼。Line的界面在慌乱中被向下误拉,那个男人的名字出现在眼前——伊吹蓝。让人想起天空的蓝。他爽朗的笑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聊天记录的页面是空白。距离他回到东京已经一个礼拜,他们之间还没说过话。
秋一开始想,那时候到底是为什么会鼓起勇气向他要了联系方式呢?
这些问题随着电梯再次开启消逝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三月二十一日。春分。昼夜等长。六点钟打卡下班。秋一跟着上司到公司附近的居酒屋,颇为拘谨地在他对面落座。平心而论,上司对他不差。没有多少赏识,却有许多怜悯。他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疏离冷漠,实际上很好说话,工作上也很少出错。除此之外,在他这里,所有人的秘密都会被安好地放在角落里。
所以现在,对面的那个老男人,才会向自己倒着苦水。孩子也好,老婆也好,工作也好,健康、钱也好,只要点点头,微微笑,嗯嗯的应和,甚至不需要任何回应。这些东西只是在耳边穿过,他的世界筑起围墙,刀枪不入。
“今野啊,你今年也快四十了,还是一个人吗?”谈到家庭,上司突然把话头转到秋一身上,“一个人的话多辛苦啊,也到了该找个伴的年纪了。虽然我一直说着老婆啊女儿啊,但是多数时候,嘛,还是感觉很幸福的呢。”
“嗯……”秋一低下头,望着眼前的酒杯。伴,有吗?很多人问过他。担心的父母亲,叽叽喳喳的表姐妹,酒吧里搭讪的陌生男人。他是个诚实的人,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恋爱的时候总是坦诚相对,不加保留,最后不长记性。唯一一次——撒了谎——在那个城市的那个酒店。
“身边有合心意的他吗?”
“没有。”
手机忽然震动起来。上司说完这句不需要回答的话就靠着桌子眯着眼睛睡着了,秋一照顾着他的眼色,斜眼看了来信人。
啊,是伊吹蓝。
“今野君,今天总有一种离你很近的感觉。”
“你不是也在东京吗?”
“是的呀,但是今天不一样!总觉得你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说不定马上就会遇见哟,小秋一。”
小秋一。从伊吹君突然变成小秋一。越界了。秋一想回复他,不要这么叫我,我比你大好多,已经是个中年老男人了。
但他什么都没说。
伊吹蓝是全东京直觉最准、耳朵最好的家伙,尤其是在感知他想感知的人时。
下班了以后和新同事在居酒屋喝酒,一开始大家还有些拘谨,几瓶啤酒下肚,男人们便东倒西歪,诉苦撒粮的都有,有的人把自己第一次出警的时候被歹徒吓到晕倒的事情也毫不忌讳的说出。在这种场合,新调来东京的伊吹以凑热闹和火上浇油为主,对自己的事情秉承闭口不谈的原则,勉强逃过了几轮敬酒和恶作剧,快散场时,脑袋还算清醒。
初高中的时候,不是会有全班突然寂静的几秒钟吗?
此刻,包厢里,搜查一课的男人们也像一群没成年的男校傻瓜,突然陷入集体的、瞬间的沉默之中。伊吹因此痛快地捕捉到了那个男人的气息。
是他。
那个男人嗯嗯地答应着,语气说不上敷衍但也绝不是热烈。伊吹可以触摸到只有他才有的那种透明到不存在的存在感,就从他右手边传来。
伊吹打开Line,男人的头像是一盆茉莉花。而今野秋一,是他的名字。
于是第一次和男人聊了起来。最后一句“小秋一”,收获对方的已读不回。伊吹蓝对此毫不介意。虽然只见过那一次面,但他莫名觉得自己了解这个男人——他没有生气、也不是故意,只是不知道如何回复而已。
在包厢重新恢复热闹的时刻,伊吹十分突然地站了起来,拔腿离开,把这一切都抛在了耳后,他只能听见,脑海里有人告诉他,向右转,向前走。
每走一步,伊吹都发现自己心脏跳的更厉害一些。
最后的一个转身,他看见了他。
秋一没想到,伊吹说的是真的,直到他们对视的那瞬间。
他努力睁开眼睛,揉擦又揉擦,像当年看着河对岸抽着烟的那个人一般张望。是真的吗?是我喝醉了酒的错觉吗?
不是的。
伊吹就站在那里,用口型喊他,小秋一。像他们已经见面了无数次那样,像他们十分亲密那样。虽然上司已经毫无顾忌的睡着,秋一还是小心翼翼地起身,慢慢移动到伊吹的身边。
“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他们靠的很近,秋一能闻到伊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的啤酒味,混杂着好闻的柑橘洗衣液气息。没有烟味,他不抽烟。秋一还感受到伊吹的温度,像个小暖炉一样,把自己团团包围了起来。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没有特意找哦。坐在位置上,就感觉到秋一在身边,好像就在右边,是我的直觉哦~”
“你的直觉那么准的吗?”
听着这个三十来岁的人撒娇,秋一不觉得反感,只想笑。这个人,好像真的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和自己遇见,给自己邀请,把自己抓紧。
“嘛,对小秋一的话,感觉特别准吧。”伊吹对他眨了眨眼睛。
秋一终于被他逗笑了。他的笑太轻,太缓慢,又太温柔,太小心了。因为连日值班双眼通红的伊吹都忍不住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生怕眼皮的开闭会冲刷掉此刻的风景。
“你……。”秋一不笑了,轻轻指了指伊吹的眼睛。
伊吹回过神来,条件反射地拿手背去擦,嘴角却忍不住笑,“我太高兴了。”
临近十二点,上司的老婆打来电话,拜托秋一给他叫了车。送走上司,半社交半上班的应酬终于结束。他该走了。路过伊吹的聚会现场,里面依然热闹如白昼,欢呼声飘在空气里。他给伊吹发了消息,“伊吹,我先走了。”
伊吹几乎是秒回,“小秋一,在包厢门口等等我。我去厕所了。”
于是,穿着白衬衫提着公文包的今野秋一,现在就站在包厢门口,等着那个名叫伊吹蓝的刑警回来。
他不想听到的。关于伊吹的故事。是他们说得太大声了。
“伊吹能来搜查一课,是因为他吧?那个牺牲的刑警,志摩。”
“应该是。志摩还在搜查一课的时候,和队长说了好几次:伊吹蓝是个人才,一定要重用。”
“队长那时候没听他的话啊……”
“嗯,就算志摩能力再强,对队长来说毕竟也只是个下属,他之前和伊吹在乡下那地方是搭档,又是带伊吹进警察圈子的人,队长肯定觉得他有私心。”
“人死了,再做这些事,有什么用?”
“哎。”
“这些话我们现在说说就好了,等会儿伊吹回来谁都不要提——”
秋一屏气凝神,不知该不该动。伊吹让他别走,但这些话让他难受。
“你听到了?”
伊吹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他呆呆地望着伊吹,张了张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对不起。”
伊吹却听见了。他想说的。
“听到了你的秘密。”
“在门口等我一下,小秋一。”伊吹叮嘱,轻轻打开包厢门,话题早已不在伊吹身上,转到了搜查二课的那个单身美女队长,“我先走了,家里有事~”在一片“你这小子真不够意思”中,伊吹成功地退了场。
虽然是春天。但东京还是很冷。秋一站在居酒屋门口,因喝酒而逐渐聚集起来的热气很快被风吹的一点不剩,他正准备穿上西装,就有人把他的棒球外套披在了自己身上。
“小秋一。”伊吹朝他点点头。
“伊吹……”
“小秋一不用感到抱歉哦。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你也不是偷听的人。嘛,是我叫你在门口等我的,他们也有说我的往事的权利嘛。”伊吹说的很慢,声音有些低落,但仍然毫不避讳地望着秋一的眼睛。
秋一不敢看他,他的眼神太坦然,太无邪,太真实,“你们警察,都会这样盯着别人的眼睛吗?”
“才不是。”伊吹把手缩在宽大的卫衣袖子管里,故意把脸皱成一团,好像在思考什么,“我只有在说真话的时候,才这样哦。”
晚风会吹来勇气吧。秋一向前走了一步,轻轻地触碰了伊吹的脸颊。他的动作是那么紧张,又是那么热切,那么纯真。那一刻,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伊吹小狗,在发抖。
“是我的手太冰了。”
伊吹以为秋一会抽回手,还来不及从袖子里伸出手阻止他,然而,秋一却没有这么做,甚至更走近了自己。
“伊吹,把衣服给我的话,你不冷吗?”
伊吹摇摇头,又点点头。明明就很冷。像一只小狗缩在窝里一样,伊吹缩在他oversize的卫衣里。
“那……”
“抱一个吧!”
伊吹抱上自己的瞬间,秋一几乎是瞬间理解了伊吹的那句“契机和开关,总是很多的”。因为一些主动或被动的选择,我们背叛了一开始的路,或者自由或者痛苦。秋一在辗转间变得透明,伊吹披上努力的保护色。
---------不想写了----
murmur
背叛之背叛是无法回到起点的。唯有向下走去。
然后我们竟然、遇见彼此。在无数的巧合,无数的偶然里。
伊吹对秋一:我是唯一一个可以无时无刻不感觉到你存在的人。我可以感觉到你,我拯救了你的透明。我拯救了你的无所有。
秋一对伊吹;我是唯一一个可以让你不再存在的人。你不需要努力,你不需要去做笨蛋小狗,你是太阳你是光和热,你就是可爱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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