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檔】2019.08.04 一個城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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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戶X木島】最冷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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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頭髮灰白的老人。
一個十二月裏綿綿的陰雨天。
一條望不盡邊的長長的路。
瓢潑大雨是屬於熱帶的，那種分明的雨絲，沒頭沒腦地打過來，使人沒功夫多想。但此刻的冷冬細雨，綿延不絕，就像心無所寄的日子，無邊無盡。人的思考亦變得極為複雜，生了很多恐懼和迷失。老人穿著醫院的藍白條紋病號服，坐在地鐵站前的長椅上，面色如童地一幀幀捕捉著站前行色匆匆表情冷漠的都市人群。他們披著孤獨的透明外衣，寥若穿行在深遠海面下的魚。
各行其事，脆弱無常。因為華麗喧囂而荒涼。
那一天，老人才發現對日期已無了明確概念，所有新聞是舊聞，舊聞皆新聞。那一天，老人突然不知自己身處何方。他茫然四顧，淫雨連綿，塵囂煩擾，到處是人群車流。看不到門牌，看到了也認不得。也許很快會有一個男人出現。他會把老人帶回家，給他熱水和食物。
老人把臉藏在掌心裏，驀地哭了，孩童般嚎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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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你跑去哪裏了？」
「我突然找不到家了。」
「您是這位城戶先生的家屬嗎？」
「是的，巡警先生，我是他的女兒，城戶彩花。」
「方才有一位叫美優的女士在站前撿到您的父親，通過手機的緊急聯絡人才找到得您。」
「她已經走了嗎？」
「嗯，不過她留下了自己的聯繫方式。」
「謝謝您了，給您添這麼多麻煩，那我就帶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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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花接到警署的電話，是在城戶從醫院失蹤的四十七個小時後。她被父親緊緊拖著手從警署走出時，陰雨不知何時轉化成了細雪。地上覆蓋薄薄晶瑩的一層，而夜空中小片小片的雪花，無聲，但幾乎是激烈地，在寒風中彌漫了整個城市。城戶站定，攏了攏彩花的外套衣領。
「溫度比風度重要，衣領莫敞開，當心傷風，rio。」
那一刻，彩花發不出什麼聲音。她不是rio，只能任由父親牽著亦步亦趨。那條路似乎是錯的，它回不去醫院，但似乎是他想走的。他們走了很久很久，雪始終在落，幾乎要湮沒一切。
「你還記得嗎，那天，我在茅崎撿到你的那天，你似乎正打算就這樣步行回新宿呢……」
天空漸漸灰白，黎明曙光隱隱透出。
城戶突然看到木島的臉。他的心底早已沉寂，再沒有任何關於他的線索，那裏已經是空茫的雪後原野。但是城戶看到了他的臉。帶著熟悉的氣息，寂靜凜然地兜面而來。最冷一面。城戶停下腳步，抬起手。好像他的臉仍不斷地擦在他的大衣上。他想也許他會痛，便用手護住他的臉。
他停下來，他感受到他的微笑，在他的掌心，微微展開。
城戶的手，在灰薄的微雪中凝固成孤獨的姿勢。
彩花抬起臉，順著父親的手仰望面前這座舊公寓的二樓。
黑洞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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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花第一次走進這間公寓是在這一年的年末。
樓梯是鐵製的，因年代久遠，陡峭而逼仄，每踩一步都發出尖銳的悲鳴。她捧著佛龕，小心翼翼走至某扇門前，掏出鑰匙轉開屋門，但見有女士優雅的身影仄立在窗前靜待。
「您是美優小姐嗎？」
「你就是城戶君的女兒彩花醤吧。」
「謝謝你日前對父親的照顧。」
「偶然碰見罷了。」
「爸用自己半生的私錢買下了這間公寓，而你我共同擁有鑰匙，這絕非係偶然。」
「不錯，城戶君確實把這間房轉給了我，而我也一直在這裏等你。」
彩花惶惑蹙眉。美優終於走近，她這才看清她的臉容。
「等我？」
年紀應是與自己相仿，卻有一種超脫同齡人的恬靜與深闊。沒有佩戴任何首飾，看上去清爽自然。
她們同在沙發上落座。彩花餘光偷偷覷到她那飄逸瀟灑的舉止，同為女子也難掩心動。
「介意我抽煙嗎？」
美優從桌上拈出一根細長煙卷，禮節性詢問。彩花搖搖頭，為她點燃。
「爸說要將骨灰的一半保存于此，而這間屋的女主人又是你，你又說你在等我？」
「我只繼承這屋，不包括裏面的物件，回憶和骨灰。」
「爸為何要將這間屋遺給你？你跟爸是什麼關係？他離婚，與你有關嗎？」
彩花差點就要說出你該不會是我小媽吧這種話了。唐突脫口三連問後懊惱咋舌。
父母離婚之時自己不過才十三歲，即便美優較自己年長一兩歲也不過仍是個未脫稚氣的少女。
「你這股子莽撞勁兒還真像城戶君。我知，你尚有許多疑惑……」
美優莞爾吐出一口煙霧。青煙繚繞著她嬌媚的臉容，彩花只覺微微昏眩。
「不過木島家沒有要淪落做人家婚姻破壞者的血統，這點你大可放心。」
「我腦子轉得慢，不想跟你打啞謎。」
「那你問吧，我逐個為你解疑，決不隱瞞。」
煙絲窸窸燒著，點著黯紅的光。
「rio。我想知道，她是誰。」
「是他，不是她。木島理生，你知道么？」
「那個小說家木島理生？家裏收了滿滿一櫃他的書。」
「就是他。」
「我倒是記得他跟爸是朋友來著，很小的時候他常來家裏做客，後來就不常見到了。」
美優微微抿起唇角，攏了攏耳畔的散髪，將煙頭摁滅。
「你是……木島理生的女兒？」
「我長得很像小理嗎？」
美優掩嘴輕笑，看到面前這女子細細蹙著眉眼端著一副認真打量的樣子，忍不住逗趣一下。
「眼角有些像，笑起都有低垂的細紋。」
「可惜哦，我只是他的姪女。」
「可惜？」
「小理一生都沒婚娶的，孤獨終老。不過……」
「不過什麼？」
彩花靈動地眨著細長雙目，興趣盎然地向她前傾幾吋。
「你倒是很像城戶君，五官像，但神態不像。你更活泛開朗些，不像他，能教人悶出鳥來。」
「是哦，我爸他真的很寡趣哦，不過為人和善，是個好人啦。」
美優又從煙盒裏摸出一根煙，噙在唇邊，懶懶地倚靠著沙發。
「不對，我還有問題要問呢，怎麼被你帶跑偏了……」
「那你倒是問啊大小姐……」
「後來我都沒見過木島先生了，他離開東京了嗎？」
「嗯，他的餘生都是在老家度過的。」
彩花些許惶惑，揚起的手有了一瞬的滯重。
「你的意思是……他已經去世了？」
「一年前，病逝。走得很安詳。從病發到離世只有三個多月，很快。」
聽著美優如此不動聲影地談論一個人的死亡，彩花心驚幢幢。
「那三個多月裏，爸有去探望過嗎？」
「沒有。小理臨終前我曾問過他，要不要安排和城戶君見一面。他堅拒，『我們早已無話可說，不必再見這儀式般的最後一面了。』我堅持道，『可他很掛念你……』他卻笑著答，『他也不會想同我在此見面的。上窮碧落下黃泉，總會見到，不差這一面了。』」
「那葬禮呢？」
「城戶君也沒參加。」
「為什麼……」
「嗯？」
「為什麼rio是木島理生？」
「哈？？？？」
「不是，我是想說……為什麼木島理生是rio？」
「有區別嗎？」
美優瞠目看著語無倫次的彩花，玩味地笑起。
彩花有些口乾焦躁。
「我是說…我是想說……為什麼爸臨終前念叨的那個人是rio……」
窗外，夜跌下。窗內，她的臉跌下。幽微的一層藍火。
美優給自己點起煙，走去倒了兩杯咖啡。
「如果真的如此著緊一個人，為什麼生前不要見面，死後才緬懷……」
「也許他愛小理吧。」
「愛？？他不是有我媽了嗎？」
「對不起，我也不懂，無法給你解惑了。」
彩花的眼眶有些濕潤。她被悲傷驚醒了。不是她在奔走爸的喪事的悲傷，不是她抱著裝有爸的遺骸的佛龕的悲傷，不是她失去爸的悲傷。爸仍在生之時，她便已然失去他了。她不懂他。
父母結婚十四年的某天，她在書房做功課時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今天怎麼有話要說了？』
『已經對你不住了，不想越拖越久。』
『我深覺你是一個合格的丈夫。』
『也許我是一個稱職的父親，但不是對你。我疏忽你，從未關心過你。』
『那是你忙著賺錢養家，全心全意都在彩花身上。』
『但我忽略了對你的關照。』
『我是一個獨立的成年人，不需要誰關照。』
『我是說，你值得更好的伴侶，我們離婚吧。』
『你……外面有人了？』
『不，我安於現狀。』
『我也安於現狀，你好我好我們最好。』
『我只是覺著對你不公。』
『我不介意。』
『我已經簽了字。』
『我不會簽。』
『那我們分居吧。』
『你要我搬出去？』
『不，我走。』
媽沒有阻攔他。
爸不是突然消失於她的生活中，而是一天天，一點點減少著屬於他的衣衫，他的書籍，他的起居用品，他的氣息，然後某一日，他再沒有回來。也許，他終於發覺他始終不愛她，便再不能空空地虛耗著她。也許，他沒有回家的那些日子，便是獨自住在這間新宿小房裏，名正言順地把木島理生的影子請回屋企中來。木島理生聽的黑膠唱片，木島理生喝的酒，木島理生抽的煙，木島理生寫的稿，木島理生穿的衫……十多年後，他終於意識到，他一生最快樂的時光通通是同他共度的。
也只有在離婚後他才終於肯對自己承認，他愛他。
可，直到臨死前，他都沒有提過他。也只敢在彌留之際輕輕喚句他的乳名。
『rio，讓我們回家。』
美優將仍升騰著熱氣的咖啡塞進她的手裏，緊貼她坐下，攬起她因哭泣而不停抖動的肩。
「他要回的家，是這裏嗎？」
「也許城戶君說的『家』不是一個空間，而是一段時光。空間返得去，但時光搵不回。」
「我不懂，對不起，我真的不懂……」
彩花將臉微掩，慟哭于她的懷。
「爹地有媽咪，有我，他不是同星戀……」
「小理也不是，雖然他無妻無子，但他不是。」
看著她密密掛滿雙睫的細淚，美優覺著自己心底也給什麼觸動了一下，麻麻地刺著。
「其實，我一直在此處等你，就是在等今日。」
「都說了我腦子笨，隨我爸，你莫要跟我打啞謎。」
她枕著美優的肩頭，鼻水眼淚蹭了她一身。
「小理的故事都在這間屋裏。臨終前他託付我，如若某日故事裏的人都不在了，便要我親自返屋銷毀，他不想魂魄唔齊地走。我想，城戶君也說過類似的話吧。」
彩花不甘心地點點頭。
「小理生前有記錄生活日常的習慣，是一個很瑣碎的小說家了。他的一生，都在這裏。如果，你尚有甚麼疑問，也許只能他本人來予你告解了。如果你樂意。」
她拖著她的手走至書桌前。
「這麼厚這麼多冊子，怕是要看完我的下半生了。」
「不著急，我等你。」
美優氣定神閒地給自己斟了杯酒，彩花忽閃著仍濕潤的雙瞳看著她。
「我最後，能再問一個問題嗎？」
「洗耳恭聽。」
「跟你有關的。」
「哦？」
她笑容噙在唇角，幾分輕佻。
「你為何要為他做這麼多？」
「天知道。也許是天要我開啟或延續一個故事吧。」
「有沒有人同你說過，你的氣質很像木島理生。」
「你跟小理又不熟，你又知哦。」
「我不熟悉他，但我熟悉爸。他對他有致命吸引。」
「那我呢，吸引到你了嗎？」
她看她的眼神有些模糊的曖昧。
彩花微微鼓起臉，面容緋紅。
「你……你這是什麼強盜邏輯。」
「這麼純情啊你，好了，不逗你了。」
「你們木島家的人都是禍害……」
「首先，我不姓木島。其次，這句話城戶君也說過。」
「你……哼我不理你了。」
彩花賭氣仰脖喝飲盡杯裏的咖啡，將被某人分散的思緒斂聚起投進眼前的書稿裏。
他伏案靜默讀稿，他坐在不遠處時而飲酒時而抽煙，他們間或纏頸交談。同一隅空間。
她讀著娟秀的白紙黑字，用餘光偷偷窺著她貼近的臉，仿似時空相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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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怒忿與悲哀掩飾地非常好。除了父親，他這一生從未與誰這樣一言一語歇斯底裏地爭吵。贏了又何可喜，輸了更加可悲。兩個人走至分袂實屬平常，總得維持最低限度的尊嚴。』
『我不知有沒有這樣愛一個人，這樣愛法，愛到這種程度，竟不曾講過半句關於我愛你的說話，我不知這是否是十分奇怪的行為，和關係。但，又有甚麼關係可言。我要結婚了，說著，我猛烈地貫穿他，深埋在他的體內。他悶重地呻了一聲，極其劇烈地抖動起，因了肉體的歡愉。他狠狠摳著我的皮膚，由刺痛到麻木，繼而腥腥熱熱的，大概流血了。然後，他別開臉哭了。不知是痛楚，是怨恨，是青yu，還是其他。他探出小舌輕輕舐著我傷痕上的血液，然後，我抹走身寸在他背上的米青液。全身發痛，昏眩，口渴。我累極了。他早已耗干了我的精神和氣力。我擁著他，略略睡去。醒來微微天光。他仍乖巧地踡伏在我的懷裏，沒有戴眼鏡，半張臉幽藍的。我還看得清他的雙睫，猶如振翅的黑斑蝴蝶，瑟瑟抖縮著。我喜歡看他的眉眉眼眼更甚。』
『夜又跌墮，多麼像他。我就想擁著他，就此睡去一千歲，不聞煩囂。』
這一段，是父親的字跡。彩花認得。
父親此生辜負了一個人，那個人不是母親，彩花想。
『下次見，下次見。不過是見這人一面，或許，可以令一段將生而未生將逝又未逝的瀕死感情重得呼吸。見這人一面，或許要為世不容，但就想不分好歹，總得見一面。趁告別尚未來臨再用眼睛講一些說話。正日不得見，反正無名的年月長長久久，總有得見的一天。即使彼此被俗世生活沖得更遠離得更疏，我始終相信，毋須等到明年今日我們仍可再度相見。不過是幽媾秘情，沒有牛郎織女星的傳奇名分，亦無身處《斷背山》的殘酷年代，也就不必一年一見。』
『只是我敗給了生活。女兒要過生日。今日是和妻的週年紀念。下週要家族旅行。來月要回鄉省親。無論如何不忍委頓，無論怎樣難耐難過，始終是他握著刀，始終是我挨了刀。要慶賀的正日越來越多，越來越沒我的立足之地。根本不知怎去搶。早知今日，何必給我虛假寄望。你可以說都怪木島理生太野性，但要放肆的絕非他一人才是吧。真想埋葬自己，莫要再出醜現世。』
『告別來臨，他話，我要走了。他的聲音虛虛晃晃若有似無的。究竟因了這四個字來得太突然令我心生不捨，亦或說話人內心愧怯，聽起來虛虛晃晃若有似無呢？我早已無心忖猜。扮作熟睡，扮作不需要告別，這種姿態真好。耳朵捕捉著他微小的聲音，只有自己知道，眼下無比清醒。』
『他收拾好頭臉走進客廳，我把視線從攤開的晨報中抬起，端著臉瞧他。終於貪婪地望過去。他狐疑地盯著我的視線，老覺自己衣衫不整。我告訴自己，即便這是最後一眼，最冷一面，也不枉了。我無法緊抱這個人，我不能在有涯的時間長河中執他之手與他偕老，我沒有福分與他共享死前最後一面。這個人結婚了，執不到，偕不老。所以……我只能把每一個下次見都扮作最後一面，加倍酷愛，加倍貪婪。愈看愈著緊，愈愛愈深重，遂一發不可收拾，再無法還原的悲哀。』
『也許，這是最後一面了吧。每個人看每個人都是有最後一面的，只是大家都不曉得自己業已身處這最後一面，所以都看得漫不經心不大真切。其實我還想說，假如能讓我說下去：你知道嗎，父親臨終前大概仍是想見我一面的，雖然他跟我恩斷義絕，雖然我也真的沒給他見到。這遺憾冰凍我一輩子，單是想起就會疼。它夙夜折磨我，我驚。我不知自己還能與你再多見幾面，可我想見你。死前最後一秒仍想見你。不過，我與你，容不下這冗長纏綿的情話。』
『太冷了，我們不要下次見了。遲一些，天上見吧。』
日期停留在十七年前。彩花將視線從文稿中抬起。
「這一年，爸同媽離婚。」
「這一年，小理回了老家。」
她望著美優的背影，仄在窗邊，瘦瘦長長的，在新生的日光之中逐漸隱沒。
「啊，下雪了，又是新的一年。」
彩花坐在燈管下，卻是暗與冷的。
她奔過去拖住美優的手，給緊緊攥著。
「怎麼了？你的手好冰。冷嗎？」
美優轉臉，關切地問。
彩花搖搖頭，拂手拭了拭眼角的淚。
「我不想再讀下去了，你別等了。」
她牽起她，燃亮一炬紅燭，拈起文稿，一頁頁拋入。一張疊一張。仿似他們身上都著了火，焰蓮般盛放又頹敗。他們明晃晃的歷史，就此煙消雲散。火焰灼灼，煙灰冷徹，玷污了她們的臉。
窗外是蕭瑟落雪，窗內是光熱明燭。趁熄滅前，還可一見。
「只餘下三十多頁了，你確定？」
「這是本我不願讀到結局的小說，求求你，燒掉吧。」
美優朦朧朧地笑了，暖暖地撫摸著彩花的手。
木島一生寒冷的總賬，最後隨一炬紅燭通通燃滅。一吋相思，一吋灰。
世情咁大，足夠囚湧幾世變遷。白骨之後何事不煙消雲散，容誰矜貴。
世人再記不起城戶士郎和木島理生。再唸不住這雙名字，於是他們生。
他們重生，於是得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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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地的那一半骨灰……我同木島先生的放在一起了。」
「希望你是自願的。」
「爹地的意思，我自然不想忤逆。」
「你呢，接下來什麼打算？大學畢業了吧？」
「美優小姐，我都三十歲了好嗎。」
「真的看不出來哦，已成人妻？」
「為時尚早。」
「現在的小姑娘啊……」
「你那什麼語氣，咱倆差不多同歲吧。」
「你是搞文字的嗎？這麼伶牙俐齒。」
「你是不是覺著我應該繼承父親衣缽當個編輯？」
「那不然呢？」
「我並不想步爹地的後塵，還望你不要誤解我。」
「對不起，我過於武斷了。」
「你呢，你是小說家？」
「也請你不要誤解我。」
「那就……扯平了。」
彩花孩子氣地吐了吐舌頭。
「說真的，這間屋……以後由我來打理。」
「你不要結婚生子的嗎？」
「為時尚早。」
「你不要學人家講話啦……」
「嗯……」
「那……那就……」
彩花的手一直撫摸著口袋裏的鑰匙。
美優像是有讀心術般。
「鑰匙咱們兩個一人一把，你不用特意歸還我。」
「這也是爹地的交代……？」
「如果你這樣想的話。」
彩花不甘心地嘟起嘴。
「那……」
就此告辭吧。
簡簡單單五個字，卻無論如何都開不了口。
「下次見咯，彩花醤。」
她詫異地看著她，而後莞爾。
「嗯，下次見，美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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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什麼故事不能以三句話講完。
那麼，該用哪三句話來講木島理生的故事呢？
謝謝你。
城戶君。
下次見。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