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师们

你们什么时候能把数学考到及格,我只要及格就行了。
那时候我站在教室门口,靠在走廊上,大概三点多。外面高高的水杉冒出了新芽,阳光照着教学楼上的校训,几个烫金大字闪闪发光。
那次考试我考了五十来分,不要觉得这离及格已经近在咫尺,我们那时候的卷子满分是一百五的。我只能在心里默念,不能。
那是我学生时期对数学老师最后的印象。他偏执,认真,和所有数学老师一样,爱占用课间十分钟。
口头禅是再耽误大家两分钟,把这道题说完。他一脸严肃,上起课来像跳水运动员一头扎进水里。戴着的眼镜片上常常印着粉笔灰。
早上还好我还能靠年轻的活力支撑一下,一到下午的数学课,靠在最后一排,暖风搅起垃圾桶里的臭味,像安眠药一样,让我非常舒服,我几乎是必睡无疑的。
他说你们就像黑暗里的小船,我是你们的灯塔。
出了社会,我意识到老师,去掉神圣的外壳,它仅仅也是一份职业,但走进职场,才发现,这样对工作认真的人,是非常难得的。
差生,就像一些很烂的单子,他却仍旧像半泽直树一样,不厌其烦的,试图挽救我们。
多年后我来到那里,看到他领着自己的老婆,刚好和我在一个茶餐厅。他要了一分瓜子。昏暗里我并没有和他打招呼。
瓜子声轻微不易察觉的炸响。
我想起上课时我们一群好伙伴无聊在后面分瓜子吃。他在黑板聚精会神写了道数学题,像是未睡醒,转过身对着我们,慢吞吞的说,谁在吃瓜子,分我一点可以伐?
我们把壳含在嘴里,大好大的香甜随着唾液弥漫,度过了整节课。
汪老师是我上高中以来第一个见到的语文老师。
和数学老师绝对成反比的是,他从不拖堂。铃声一响,纵使他读了“落霞与孤鹜齐飞”没有读完下一句,他也会马上合上书本笑一笑说下课,然后走掉。
下一次上课才会把“秋水共长天一色”接上。
这样的老师不拖泥带水,深得我心。
他一过来先和我们说的是,我曾创造了一个记录,带出了本科上线率最高的班级。
又说到,我也曾第一次监考满员,第二门监考只来了一半。
第二句话像是在证明自己的严厉,又好像在向大家说明人们根本不在乎他。
他意气风发,以为我们也会成为出色的一员。结果被我们击败,宣布失手。
在自己的QQ空间写到:人生的烦恼等于徐春晴加魏胜雷。
作为语文老师他但凡有不认识的字就让我们自己翻字典,从不装逼撑场。
看到我们语文课在做数学题,他说,我当时一直在做题结果考了一百。
我有个朋友,把数学课本给扔了,考了个满分。
于是很多同学就不做了。
还有一次教离骚,说,这是非常简单的,我五点起床,做了饭,拖地板的时候就背会了。
后来分班,他就再也没教我了。
他给我写的评语是:该生聪明,活泼,如果努力还是会有很好的收获的,希望早自习的时候不要再吃炒粉干和糯米饭了。
高三那年,一个晚自习,我和体训队混的比较来,他们上不上自习是自由。
我和他们瞎扯,帮他们在器材室按摩,聊了聊几场球赛,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教室在四楼,我走到教学楼,看到他在我前面慢吞吞爬楼梯,他夹着书慢吞吞的走。不断的关掉每个楼道的灯,我悄无声息的跟在他身后,怕被发现。
也是毕业后很久,我一次在一家卖寝具的店门口碰到他,他在外面等她的老婆。
他老婆有点点胖,和蔼可亲,不像是会让老公五点起来拖地板的模样。她老婆提着一袋寝具,他们挽着手走掉。
仍旧的,我没有上去打一个招呼,说一句老师好,你辛苦了之类的话。
那时候年轻,对脾气好和脾气坏还没那么明确的概念。直到看到英语倪老师才知道好的脾气,能好成什么样。
她长的很高挑,眼睛小小的带着一副粉红眼睛,穿紧身牛仔长裤,运动衫,粉红球鞋,一副土鳖少女打扮。
永远一副笑脸。
开腔第一句一定是一个诶。说话害羞。比如一位刘姓同学上课爱吃薯片。
她就会过去说,诶,刘xx,把薯片收一下好吧。
刘同学听完就笑嘻嘻收起来。
老师一上讲台爆出两句英文,刘同学就又掏出薯片吃起来了。
她就无奈的歪着头笑笑。继续讲课。
她好像永远那副人畜无害的样子。
直到一个晚自习,她一改往日的好脾气,把我们一顿臭骂,然后自己哭了。
我们这群上课的捣蛋的多动症患者都慌了,就托一个字写的漂亮姐们写了句:老师我们错了,不要生气啦,我们以后肯定好好学习。
然后上去递给她,她一看,破涕而笑,伸出食指说,诶,可要说话算话。
之后就传闻他和物理老师有绯闻。
说他们出去约会云云。
我一直觉得像英语老师这种女人,嫁给谁都会被糟蹋。
男女之间的爱,无非就是懂得互相忍让,她脾气实在好的过分了,显然会一直忍让。
不像电视演的,递完纸条我们奋发图强,我们的成绩照样不温不火,对选择题照样不清不楚,胡涛涛的人生仍然在继续。
毕业后我就再没见到她诶来诶去了,只有一次回去,在英文办公室门口,看到办公室已经整修成了教室。
教室外墙上还挂着一张她的行程表和照片,照片被时间洗的失去了色彩,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五官被抚平,像她永远不会生气一样。
物理老师还兼教通用技术,是个极其会塌逼话的年轻人。
我们那时候上课喜欢转书本,他看到我和同桌在比谁转的厉害,我同桌是黄金手指,号称肥版加藤鹰,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老师看到我们,也不骂我们,也不指责我们,非常有创意的说,我们大学那会,都是在寝室转脸盆的。
大家哄堂大笑,由此拉近我们的距离。
他上课中途都会回几趟办公室,让我们作练习。
我们很好奇,他回去干嘛。
后来据小道消息说,这老师上课的时候会把网游挂在那里摆摊,中途去看看有没有客户询价之类的。
名牌大学毕业,还把游戏玩的这么痴迷。一度让我觉得这就是人生赢家的典范。
一次我放学,心情比较抑郁,年轻人总是莫名其妙抑郁。
我背着包想去打一场球虐虐菜开心一下。途径他办公室,他正在门口和女同学调情,我没看到他。
我是真没看到他。
我走过去。他忽然喊住我,用手臂把我勾回来。再用膝盖连续顶了我屁股三四下,温柔有序,节奏感很强。
他边顶边说,装酷吗,你他妈装什么酷,看到我不打招呼算什么意思,不给我面子是不是?
女同学看的目瞪口呆捂着嘴离开。
毕业那个夏天我们请了很多老师,我那时候在处对象,过的比较甜蜜。
老师们吃完饭说,祝你们前程似锦,然后和我们告别。
唯独这个老师没有给那些祝福语,而是和我们去ktv唱了好几次单身情歌,他唱的动情,整个人不断的扭动。我搂着女朋友,女朋友喂我一口西瓜。我想,他可能真的单身太久了吧。
他走调了一整个晚,我们鼓了一整晚的掌。
那天早上老师不辞而别,又或者不便打扰我们的快乐。
我们在外面呆到中午,一群人揍在路上,太阳猛烈,肥厚的树叶影子饱满,看着大家晃荡到无处可去,才发现自己终于毕业了。
我那时候很不守时,经常迟到。高二的班主任陈老师就说一个星期迟到一次跑三圈,第二次累加一圈。
我记得有一次星期五我整整被罚了十二圈。我当时数学不好,事到如今我对此惩罚如何累加至此仍然非常困惑。
老师很人性化,在早操后对我说,你还是分开跑吧,先跑五圈,下午课后再跑七圈,一起跑我怕你累死。
每次跑步的时候她都会在那看。
看我跑完,然后和我有说有笑的走向教学楼。
这让我觉得她就像体育老师一样。对我的身体素质提高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以至于我迟到成瘾。
她爱讲冷笑话,每次讲完自己笑的快岔气了,我们都无动于衷。上课给我们放一些时事视频,让被困在学校的我们了解世界。
后来的日子她带上了耳麦讲课,那时候我很不理解。我觉得太装逼了,讲课要带这么样的装备。
后来等我说很多话口干舌燥的时候,我理解到讲课的困难。尤其是那种你讲个不停无人回应的寂寞。
一次一个同学写了篇周记在讲这老师的教育问题。老师在班会课上委屈失声,说自己做班主任很辛苦,还被质疑。
那时候几乎没人知道是哪位同学写的,后来同学听完老师的诉苦一把推到了自己桌子上的书,那时候学习紧张课桌上的书把脸都遮住了。书像高楼倒塌。
她暴露了自己,场面一度陷入尴尬。
毕业之后令人惊奇是那个写东西把老师写哭的同学也做了老师。有一次我在球场打球,她和老师在操场谈笑风生朝我走来,老师说,你的毕业证书还在我这呢。
那个同学说,对喔,那等下去你那拿。
她看到我说,你也在啊,我点点头。
她说,有空常来玩啊。
操场的草地已经变成塑胶,山头的坟墓越来越多,不知道是死的人越来越多,还是大树越来愈少。
靠墙树枝干更粗了,那就能更好的借由它们出去了,这也是我被罚又自愿跑过的路。
祝你们,节日快乐。
2014年9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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