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05
昨晚阅毕一位朋友写的公众号文章,感触颇深,浮想联翩,热泪盈眶,以致夜不能寐。虽然最近在赶ddl,但我完全应该抽出两个小时的时间,作文以叙内心所思所想。
由于时间有限,该文撰写急迫,行文多有不顺,且想到哪写到哪,不免有流水账之嫌。日后闲时再叙修改之事。
他并不知道我的豆瓣账号,也不会看到这篇文章,就算是写给自己看吧。
首先附上他的这篇文章:
这篇公众号文章是我的这位朋友(以下姑且称其为水君)写于其27岁生日的所思所想。我与他交往并不频繁,但他去年遭受了几次人生中的巨大挫折——得了肠癌,与相识八年的女友分手,学业不顺(生病休学,延毕是免不了的),这几件事我是清楚的。感慨于他近一年的遭遇,下面不妨简述一下我对他的印象:
水君,湖北孝感人氏,典型的INTJ程序员性格。本科就读于武大CS专业,与我均为中科院计算所2017级的学生。入学时我还是硕士,他是直博生,因此我们一开始没有编排在一个班中,我并不与他相识。
我与他的交集是这样的:他的女朋友与我同在一个班,而且他和我一位关系很好的舍友(以下称之为林君)为同师门关系。研一在国科大雁栖湖校区集中培养时,我倒是和他一起上过几门课,但仅仅维系在nodding acquaintance级别的交往关系。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呆板的工科男,因此我也没有进一步与他交往的兴趣。我甚至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国科大研一集中培养的课管理松散,老师们也不经常点名,因此我当时经常逃课出去四处游荡,很多课一学期零零散散也没上过几次。但每次上课都能看到他和他女朋友形影不离(他们都是武大CS十分自律优秀的学生,双双保研来到计算所),坐在前排认真听讲做笔记写代码之一景,我却是十分羡慕他们。可能是羡慕他们的爱情,也可能是羡慕他们的自律精神,也可能是兼而有之。
2018年7月,怀柔的研一生活结束后,我们进入各自的实验室打工。他的实验室在北清路那边,距离中关村简直是十万八千里——从此以后没有见过他。
我与他真正的交集是三年后的2021年。这三年我经常与林君来往,从他那里可以略微得知水君近况之一二。今年的一次饭局中,林君告知我他不幸患上了肠癌,虽然首次手术顺利,但预后情况不容乐观。癌症若再次复发,则他只有5年的寿命,而且复发的概率还不低。
“5年?”我一愣。没想到生命竟是如此脆弱。更没想到这种事情发生在我认识的人身上。
“等他术后恢复好,我们一起吃个饭吧。”林君说。
今年五月中旬,我终于又见到了水君。林君并未食言,考虑到水君是湖北人,我们几人的饭局安排在了湖北大厦。我与水君见面的第一感觉是:他是一个很单纯的人,而且很聪明,善于钻研,博览群书。水君一见面就与我们大谈特谈其最近研究的心理学理论,如弗洛伊德、荣格、阿德勒等等,我们几人只有不断点头的份儿。他思维缜密,说话直接,会毫不留情地指出我言语中的逻辑问题,不给我留情面。不过,我向来喜欢结交读书,他虽然单纯内向思维教条,没有经历过社会毒打,但他身上确实有许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况且,我讨厌虚伪矫情之人,他直爽的说话方式虽然不悦耳,但总比没有营养的虚话套话好一万倍。虽然水君与我性格很不一致,但不妨碍我与其相谈甚欢。当然,他也向我们聊及了他的病情,说现在恢复的不错,在病床上的一年,他对人生又有了新的感悟,等等等等。
从水君的言行中,我甚至看不出这些挫折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他甚至比我们这些身体健康的人还要乐观得多!当我与他诉说科研的苦衷时,他笑着对我说,发文章急不来的,之前他也急着做实验发文章,在实验室焦虑苦坐做实验——罹患肠癌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心情太焦虑了。读博不能着急,他以后准备慢慢读,大不了读他个八年抗战。晚个几年毕业没有关系,他还要在此期间辅修心理学,经济学……
他还是那么天真,我想。但这也算是一桩好事吧?经历那么多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打击后,他甚至还能以乐观向上的心态鼓励我们这些健全的人,实属难得。
此后我们几人又约过几次饭局。得知水君最近爱上了骑行运动,每周均要坚持骑行。有一次我们约饭,他迟到了将近1个小时,原因是他当天一早由北清路骑行至昌平游玩,返程时急着赶路,在一条下坡路不慎摔车,腿上擦破了好几处。
“你骑了多远呀?”我问道。
“100多公里吧!”水君取下佩戴的骑行装备,笑呵呵地说。
我吃了一惊,要知道他的腹腔内现在还有个大洞没有愈合,身体状况远远谈不上健康。我身体素质还算可以,还没有尝试过骑行那么远的距离。想到之前我曾因为运动过量受伤,还是提醒他为好。
“身体可以坚持吗?你刚做完手术还在恢复期,以后还是注意一些的好。等你完全恢复健康后我们可以一起骑行呀。”
“没问题的,我问过医生了,医生说只要身体没有异样就可以尝试这些运动……”
我看他又开始盲目乐观了,连忙打断他的话:“以后还是注意点好。你今天出了点事故,以后最好不要一个人骑车了,下次骑车我们可以一起呀……”
说实话,我并不是一个纯粹的理工男,因此厌恶不会享受生活的书呆子,又对只沉迷吃喝玩乐而无深度思想的人毫无兴趣。而研究所的人大多呆板而无趣,除了学术讨论与技术交流,你很难与这些穿着格子衬衫牛仔裤,衣品极差,眼神呆滞油腻腻且千篇一律的程序员建立进一步的交往。因此,我在研究所结识的朋友并不算多。认识水君这样的朋友,我自然是很珍惜了。
今年7月初,我们约好一起骑行长安街。往返仅需要1个半小时的路程,我们骑了将近4个小时。我们边骑车边聊天,骑的很慢。我怕他再出事故,而且慢慢骑也可以愉方便聊天。当时恰逢建党100周年,长安街沿线的雕塑布景还未被拆除,我们骑一路拍一路,玩的很开心。4个小时过的很快,我们一直在聊,很难想象研一时我心目中呆板内向的他会和我说那么多话。我们无话不说,聊哲学、心理学、经济学,聊我们的感情经历,聊未来的规划……其实我对他的病情还是很好奇的,但碍于情面,我并没有和他聊到病情。他对我重复了很多遍的一句话,让我记忆犹新:
“沈博士,你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有人格魅力的人。你博学多才,能言善辩,爱好广泛,身材气质俱佳,我要是个女生的话,一定会深深爱上你的。“
我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待他重复这句话第三遍时,我问他:
“但是你是个男生。你又不可能爱上我,你会怎么做呢?“
他笑道:“那我当然是崇拜你啦,感觉你身上有一种自信的气质,这种气质是绝大多数人缺乏的。”
为了防止友情上升为基情,我连忙转移了话题。(直男的潜在距离感意识
总之,我们互相欣赏,互相交流思想,精神碰撞。虽然我没有明确表露出对他的赞美,但我在心中是把他当成一个很好的朋友了。归程后,我请他吃了一顿饭。他不好意思地对我说,治病把他本不多的积蓄全花光了,他下次一定还请我。我心想:认识你这样的朋友,请一次客又何妨,十次也不嫌多。
与他聊了4个小时以后,我潜意识中隐约感受到他并不是我之前以为的那么单纯乐观,在他的内心深处,仿佛还隐藏着什么……他仿佛是一个内心很要强,很有尊严的人。
水君爱读心理学、经济学类型的书,热爱骑行运动。表面上看,这些都是正常的爱好,但实际上,他每天要花费4个小时以上读这些闲书,早已超过了正常的阅读时间;他骑行的运动量也远远超过了一个病人所能承受的范围。他做这些事情的目的是为了证明自己虽然生了大病,但并不比别人差——我想他是要证明这一点。
前段时间读了《我们时代的神经症人格》,卡伦·霍尼提到,现代社会中的人类在面对过量的压力时常常表现出对某一事物的过分依赖。如常发生在女性群体中的暴食症(《饱食穷民》中也提到了这一点)是对食物的过度依赖,冲动消费是对购买商品这一行为的过度依赖;而过量的阅读与运动,本质也是对某种事物的过分依赖,和暴食症并无区别。我突然想到,他近期的行为(过量阅读其他非专业类型的书籍,大量的骑行运动)也正是他转移压力的一种方式。这一点,恐怕他自己尚未意识到。
人性总是复杂的,若是以几个形容词标签化一个人,是再蠢不过的事情了。看来水君还没有从癌症的阴影中走出来。我庆幸没有主动谈及他的病情,以免在他的伤口上再撒一把盐。
昨天看到水君的这篇文章,我思之甚久。
首先,他对自己有十分深刻的理解。可能是这场大病带来的痛苦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去深度思考自我存在的意义。同龄人中像他对自己有深刻见解的人不多,大多都是得过且过,没有理想抱负,这种为了活下去的生活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异?我想到《youth》中的一句话:
Nobody grows old merely by a number of years. We grow old by deserting our ideals.
希望水君是一个永远年轻的人。
其次,我很欣喜他给自己列出了一个人生计划,为他自己的存在寻找到了意义。水君曾经迷茫过,他大半夜睡不着在小区闲逛,沉迷游戏,试图自闭。好在他最终没有选择这种终极放纵。
人生虚无短暂,每个人都会有自卑情结与自我否定的时刻,产生痛苦自然是免不了的事情。林语堂说,“人的一切痛苦,都是源于对自己无能的愤怒”。而无能这一概念却非绝对,从不同的视角看,我可以无能,也可以有能。
例如,我在计算所绝对算不上论文机器,学术天才,技术大牛,如果单凭这一点看我就是无能的。我可以去自我否定,甚至想不开了可以从计算所的14层天台跳下来直接呜呼哀哉。但人生却是一场无限游戏,为什么一定要按照单一标准,单一时间段评价一个人呢?我可以找到我很多优点:办事靠谱,交流协调能力强,爱好广泛……即使你们技术再厉害,这些方面都不如我。再说了,我的技术与学术成就在这里并不起眼,但去一个普通211学校,还是能够吊打他们的。所以说,人总得发掘一些自己的优点,给自己找点什么自认为有意义的事情做,给自己打上思想钢印,认为自己的存在一定是有意义的。
再次,感慨于他和他前女友的爱情经历。看得出来他是一个对感情极其负责的人。我也替他的这段经历感到惋惜。两年前,我和谈了三年的前女友分手后,失眠了将近一个月。水君和他女朋友在一起共计八年,分手之痛我实在是体会不到,应该比我更甚吧。不过我相信他一定可以从这段痛苦的经历走出来。上次骑车时我还劝他,缘分这种事情和学业、事业都不太一样,这种事情是两个人的事情,由不得自己,要看命运的安排。是你的就是你的,有缘之人哪怕远在天涯海角,打架拉黑,最后还会在一起;要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人生路漫漫,现在分开了,说不定你们将来有缘还可以在一起,那时的感情比现在可能还要更加坚固。他在文中说的“后会无期”这句话,我是不认同的。
写累了,从晚上七点多开始写,一口气写到将近十点。眼睛酸了。可能是写论文灌水灌出了惯性。就此结束吧。
写这篇文章时,一段刻在我大脑中的文字总是浮现在我耳边。我迫不及待要把它写出来。谨以这段话送给水君,也送给我自己:
不经过战斗的舍弃是虚伪的,不经劫难磨炼的超脱是轻佻的,逃避现实的明哲是卑怯的;中庸,苟且,小智小慧,是我们的致命伤:这是我十五年来与日俱增的信念。……我称为英雄的,并非以思想或强力称雄的人;而只是靠心灵而伟大的人。
——《名人传》
愿我们前途坦荡,道路光明。未来一定是我们的。
狂奏吧,英雄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