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九点半关电脑的时候我心里没有下班的喜悦。我还是对这个专业太尊敬了。什么防烟排烟送风排风补风新风整体式分体式全空气半空气全水某某系统某某分区，还以为多么精准。我太傻了，习惯了“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互联”的知识结构，却忘记了这本就是从复杂实践发展来学科。教授们把现有的设计方法从不同角度分类，再按类别写到教材里。我看书时只觉得一生二，二生二，三生二，三生三，四生三，五他妈的也生三。明明直接讲设计方法就行了，毕竟也没几种方法。方法一双手都数的过来，分的类别和各种别称加上蜈蚣腿都数不过来。上学四年没懂，工作俩月懂了。 10号线的冷气扑面而来，自动扶梯匀速下行，我有点愤怒，也有点懊丧。愤怒于这个专业全国第一的高校里竟没有一个老师意识到这个问题——本末倒置的教材让多少学生饶了弯路，年年再版意义何在。懊丧于自己四年了，到现在才意识到学习方法有这么大的问题。那些“小镇做题家”式的勤奋和努力，那些被迫的“佛系”和“通透”，那些萦绕不绝的自我怀疑和否定，那些错过的机会和或许截然不同的可能性，至此看来多少都有点可笑。我靠在8号线的座椅上，有种搂着扶杆跳段钢管舞的冲动。 谁都希望自己的专业是有水准的。人啊，就算聊天时能让外行人叹一句“不愧是工程师”也满足了一定的虚荣心。满口系统分区，本质管道阀门，生怕被别人当做烧锅炉的。诚然这个专业不是全然的故弄玄虚，只是大行业发展完善以后，后人拒绝承认并且徒劳地企图继续发展而已。房子已然建成，住在里面的人想让房子看起来更气派而断断续续扎了几段篱笆，对想住进来的人说“必须从篱笆上过”。 3号线站台上有台大风扇，开敞的空间从经济性来说不适合安排空调。闷热的风机械地吹起我的头发，发丝在我眼前保持在一个角度小幅度抖动。我想象着自己跳钢管舞的样子，终于忍不住在口罩的遮掩下笑了一声。至于吗？一门糊口的手艺而已，能凭着技术吃到碗热乎的就行了，运气好再加一筷头锅里的，何必如此真情实感。 现在懂了又能怎样？两年前我或许还能幻想一下突然开窍以后一飞冲天变成万人仰望的大佬。现在不会了，我毕竟不再年轻了，多年内耗，有些地方真的累了。 长江南路的18号线应该快要完工了，届时通勤会方便很多。我走过铁皮围挡，电动车卷起热浪从我左侧掠过，又是一个疲惫的人。出于安全考虑，应该放下手机，我打下最后一行字：以上内容只是一个悲观的人下班在地铁上无聊的牢骚而已。说到底，除了头顶的星辰大海和心中的道德准则，又有什么是不无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