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故小記(一五):卜老爹
“卜老直到初三才出來賀節。在人家喫了幾杯酒和些菜,打從浮橋口過,見那閘牌子家換了新春聯,貼的花花綠綠的,不由的一陣心酸,流出許多眼淚來。要家去,忽然遇著姪女婿一把拉了家去。姪女兒打扮著出來拜年。拜過了,留在房喫裏酒,捧上糯米做的年糰子來。喫了兩個,已經不喫了,姪女兒苦勸著,又喫了兩個。回來一路迎著風,就覺得有些不好。到晚頭疼發熱,就睡倒了。請了醫生來看,有說是著了氣,氣裹了痰的,也有說該發散的,也有說該用溫中的,也有說老年人該用補藥的,紛紛不一。卜誠、卜信慌了,終日看著。牛浦一早一晚的進房來問安。”
這一段寫病來如山倒,節奏也是極好。由此悟到一個道理:一般所謂寫慢,寫不耐煩,要用繁筆,如魯迅《社戲》。然而似乎寫快,也要用繁筆。如要遠寫,只一個“卜老直到初三才出來賀節,回來一路迎著風,到晚就睡倒了,不數日便沒了氣”也可以,但反不能見出猝不及防之意。又好比寫一個人由南京到武漢,只說“由南京上車,一路經過全椒、合肥、六安、麻城,三個小時就到了武漢”,快是快,是“飛快”。如果寫,“七點由南京上車,七點半到全椒,八點過了合肥,九點過了六安,快十點到了麻城,十點才過,車已停在武漢南站”,乃有一種火車行駛的動力感,或說,事態紛沓發展的節奏感、壓迫感。可以說,《儒林》的大部分地方,寫世事如棋局,斯須變換,皆是優美保持著節奏,隨便找一段,往往都值得摩挲研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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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visible Wave 赞了这篇日记 2021-09-01 22:4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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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ttmitUns 赞了这篇日记 2021-09-01 19:05: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