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煎熊掌(连载5)

“从上海前往哈利法克斯的旅客请注意,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请没有登机的旅客,迅速登机!”
阳光从机场的玻璃穹顶上倾泻到朱先生的白牙上,他轻轻摊开一只手,跟林林说:“要我帮你拿行李嘛?”
林林挑着眼睛看了他一眼,用假装粗犷的声音说:“没事儿!”
我跟孟思特都忍不住嗤嗤笑起来,他拿起我的拉杆箱,就径直往登机口走去。
飞机上的睡眠,像长线串起来的珠子,稀稀拉拉的。我在孟思特肩膀上涂着口红,孟思特在我肩膀上涂着口水,我们就这样糊涂涂飞了一路,走出舱门的那一刻,我几乎是晕陆地的。
孟思特一脸坏笑说:“这回,我们总算一起睡过了,机票为证。”
“讨厌!”,我打了一下他,反倒不晕了。
接我们的车子穿过一片又一片的浓绿,我忍不住把头探出窗外,听树涛和风的对话,然后大口迎接扑鼻的森林,那神秘的体味。
“仙儿,你相信神吗?”
“信的,半信半疑的那种。”
“这儿的印第安人相信,而且三文鱼和熊都是神。每年这里都有祭奠三文鱼的仪式。十几万条三文鱼年年奋不顾身游到这里产卵,从咸水到了淡水,这也是它们祖宗来过的地方。有人说是因为地球磁场,也有人说是河流气味。印第安人觉得这里面有神性在,因为它们祖辈都是靠烟熏三文鱼和三文鱼干过冬的。春天的时候,第一尾三文鱼来的时候,部落的长老都会做一个‘开渔法事’去祭奠。”
“好想去看!我听说三文鱼洄游很壮观。整条河都是红的,三文鱼能跳两米高,越过树枝、石头,还要克服海鸥、熊爪和人类的渔网。到处是三文鱼的尸体,特别壮烈!”
“没错,简直就是红色生死恋。印第安人觉得很崇敬。他们用泥土包住三文鱼,然后外面捏成小三文鱼的样子,整个放在柴火堆里烤熟。然后让族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掰开吃鱼肉。去年吃剩的鱼骨就磨成粉,倒进河里。他们觉得这些鱼骨会找到家,引来更多的三文鱼!”
“是不是产季一次就捕很多,那怎么吃得完?”
“你有没有听过美国西部印度安人和阿拉斯加土著居民有一种独特的冷熏三文鱼制法——'Jerky-style' 烟熏三文鱼。这儿的印第安人已经吃了几个世纪了。”
“鱼煎熊掌的鱼有了!”
“营地的同事说我们待会就可以外围看眼印第安人的仪式。还有熊灵的崇拜哦!他们把抓的熊仔作为‘神子’,用人乳精心饲养,冬季来临的时候,举行庄重的熊祭仪式。这些人把熊屠宰,然后围着祭坛边喝熊血、吃熊肉,做那种有歌舞的宴,庆贺熊回到神的天国。”
“所以,这就是万物有灵。”
“让林林开直升机带大家上去看怎么样?顺便为明天捕猎摸个路线。”孟思特兴奋地睁大眼睛。
“这些族人擅长射箭,我们要注意。”林林说。
“这安全...吗?”朱总一个微弱的声音从众人的目光中传出,他左右看了下,也低头说了句,“好吧...”
“朱总,我们都听您的。不过,有我在呢!”孟思特说。
直升机还是飞了,比我想象的颠得厉害,我一手握着把手,心已经在沼泽里垂死挣扎。不过,目光底下的一切让我忘记了害怕。
这里的印第安人有点像欧洲人和蒙古人的混血,低额头、低鼻梁,高眼眶、高眉弓。有一位“萨满”装扮的祭司,头上戴着彩色的羽毛官饰,左手拿一面鼓,右手拿着鼓槌,围绕着一个木头堆砌的金字塔形火塘,边唱边跳。我依稀听见他们悠远的歌声,但完全听不懂是什么。
“他们在和精灵对话。其实原始的印第安人生活有点像野人,吃熊和三文鱼。冬天住在洞穴里,夏天住在树上,用毛皮做衣服,喝血,象鸟兽一样在山野里飞驰。一追就躲到山里隐藏起来。像风雨和大山,熊和三文鱼都是精灵,他们崇敬的神。”林林说。
“那吃了神,神不会惩罚吗?”我问。
“所以,就要举行仪式去祭拜了!你看那些烧的地方,其实是动物的胸骨,浇了油烧焦后,就可以帮助他们捕鱼或狩猎,确定猎物的方位。温尼伯湖的一些印第安青年为能和神更近,他们就自愿到遥远的灌木地带去‘修行’。这种状态和中国的苦行僧类似,他们使自己处于云全孤立状态,不吃不喝持续4天。当4天之后所看到第一只鸟或动物,这就视为精灵显圣,就是他的保护神。大部分人是熊,如果他再想见到保护神,就必须再一次绝食、沉思并奉献贡物。熊本来就是精灵的化身。传说如果一个修行完的猎人捕杀了一只熊,那就会引起神经病甚至死亡,只有这个猎人认罪才能避免厄运。”林林答。
“那为什么要修行呢?”
“为了更高的精神状态呗。我听说还有的部落,每次猎到熊后,都要集体举行仪式,割下熊头,放在树架上,大家跪下对它敬烟叩头祝祷:爷爷!(雌熊则称奶奶)你睡着啦?不要责怪我们,不是有意伤害你,是误杀了你(或称其他民族的人杀的)。不要生我们的气,以后多赐好运。保佑我们多打野物吧!一再磕头,燃草熏熊头,认为这样,熊的灵魂才会远去。驮回熊肉,猎人们进入自己住处,发出'嘎嘎'喊声,人们围聚一起,架火烧煮熊肉,边吃边发出模仿乌鸦的'嘎嘎、'咕咕'声。吃完就把熊骨用柳条包裹,由男人抬去风葬,后边跟随佯装哭泣的送葬者。”这时候朱总看林林的眼神就像看见精灵。
“再飞低一点,这样好看清楚。这些印第安土著怕人的,不会怎么样!”孟思特说。
这时候,一个留着红胡子的黝黑男人,身材粗短,看了看不远处的我们,他的浓眉毛一促,徐徐拿起手上的弓箭状东西,在头上放上一块鱼肉,瞄向了我们。
“那箭有毒!”林林大喊着提着操纵杆,直升机仰头提速升空,机翼擦了一棵巨大的黄柏树。我们惊叫着,森林里咕咕、咯咯、喳喳和隆隆在耳边支离破碎。耳畔还有一句“我说不安全吧...”随着飞机失去了控制,我晕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