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发奇想

突发奇想从土路上走到田里，没走两步就掉到淤泥里去了。回想起来，当时先是左脚踩进去，像踩空一样，泥浆直接没到膝盖以上，然后身子一趔趄，右脚也踩到泥里了。上半身还留着走路那股劲，只不过两只脚都被扯住了，导致头又撞到土地上，左手撑了一下，右手拿着的手机飞出去好远。真晦气，我想，这下全脏完了。想着把脚拉上来，没想到使了很大的劲但两只脚好像一动都没动。“不会吧？”我心里想，“还能这样？”我尝试把力气先集中在左脚，抬起来，还是抬不动，好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有点慌了，想到流沙，沼泽吞人之类的故事。改变了下姿势，这回用两只手当支点顶住泥土，再往上拖，没用，属于钉子插在地里了。看了一眼飞远的手机，差不多能够着，使出吃奶的劲往那边够，感觉上半身都被拉长了，好不容易用两个指尖拿到了。手机上全是土，信号不是很好，打通我爹的电话。

“喂，爸，我掉淤泥里了。”

“哦，哪个地方？回家洗洗。”

“现在我出不来，两只脚全陷进去了，出不来，快来救我。”

“我在打麻将，没空，自己想办法出来。”

“我真的他妈的出不来了，我要死在这里了。”

电话挂了。

“喂？喂？”

我X！我气得想把手机丢了，但手机是刚买的。其实田离街上不远，我要是大声吼两句，应该能叫到一些人来帮我。但我不想。我要凭自己本事偷偷出来。于是我用各种姿势试图扭出来，想象我的大腿、小腿、脚在泥地里面的样子，怎么样能脱离所有泥土的包裹，逃出生天。

扭了半天，徒劳，真累了，还一边发出猪在肮脏的图里面打滚的哼唧声，温度也降下来了，我真要死在这里了吧？阴沟里翻船也就这样了。我平静下来了，一方面稍微休息一下，一方面想有没有别的方法。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听到背后有人用土话跟我说话，一回头，竟然是小红，小时候经常和小红一起玩，后来好多年没见，上一次见面是她结婚之后，我和爹娘拜访她爸，她不知道我去，上楼看到她在赶忙整理房间。那次见面感觉都在和另一个不存在的人对话，所有句子都丢到了死水塘。 这回，属实有点尴尬，我总不能说我在这里玩吧？她说没有受伤吧，然后也要下来把我拉上来。我说千万别，一会儿你也掉进来就完了，你找找有没有什么绳子棍子，我拽住然后看能不能拖出来。 她来回找，也没找到，也是，原野上哪有什么大树枝啊？我放弃了，说，要不你去我家叫我伯母他们想想办法过来救我上来吧，谢谢了。 小红说那你坚持住，然后一路小跑走远了，我看她身影在地平线上变成一个点，突然想象她跟着一群人轰轰烈烈来到田里救我的样子，用一根木棍风风火火把我架起来，真像一头狼狈的猪似的。我在这村里还有没有脸了？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我想到有人说不小心走到冰湖上，怎么才不会把冰踩碎，压强是关键，面积是关键，我把整个上半身趴在泥地上，这会儿泥地表面已经冷却、干燥了。然后不再试图拔出来，而是像要起飞一样往上举高两只腿。

动了动了，我他妈的要哭出来了，腿走到新鲜的淤泥那种冰凉的感觉让我重新感到自由，再努力了一把，终于两只脚都出来了，不过我还不敢站起来，看准了靠近土路干燥的地方，侧身滚了过去。没人看到，还好没人看到。重新回到土路上，看到田里那片淤泥上留下两个黑漆漆的洞，“真他妈可笑。”我想。

回到大街上，接到我爹的电话：“出来没有？你伯母他们来救你了，再坚持一下。”

“出来了，没事了。”应该是小红找到伯母，伯母又给我爹打电话了。

街边一辆破车还是停在那边，没人处理，它是不是哪天遭到了陷阱，然后永远报废在那里了？我第一次这样想。夕阳快要全落下去了，今天没有云，昨天刚下一场雨，村里的路灯陆续亮起来。我的下半身全是又湿又脏的泥土，我隐约看到街那头，小红、还有伯母他们，拿着一根晾衣用的木棍，正往我这边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