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可爱之处

小时候，爷爷对我的疼爱甚于其他所有人加起来，那些不疼我的人里面，奶奶是数一数二的。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可能是我的出现离间了爷爷奶奶之间的关系，俄狄浦斯情结在祖辈也起到作用，奶奶自然不能像疼外孙一样疼我这个“家孙”。小时候教我很多做人处事的道理，教我识字背书，教我珠算写毛笔字，在家庭阶级斗争最严重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站去了爷爷那队，与其他所有人为敌。我上初三那年他去世，一直以为爷爷对我影响更大，现在时常想起的，竟然还是与奶奶一起生活的点滴，当时只道是寻常。奶奶年纪越大越不似以前严肃，奶奶教了一辈子书，却一点没有老师的样子。

高中时，有初中的男同学喊我一起去跟初中几个要好的同学吃饭，为一个将要去应征入伍的同学饯行。当时我在洗衣服，那时的洗衣机洗衣和甩干是分离的，而且要把洗衣机搬到院子里才能接水管。他就坐在旁边等我，等我洗好衣服去阳台晾好下来，他已经帮我把洗衣机盖好套上搬进屋子，当时我觉得没什么。可是后来奶奶屡屡提起这件事眼睛都发光，说那个男同学很细心，还帮我用抹布把洗衣机上的水都擦干了，是个不错的男孩子。奶奶说到第三四次时，我就问她，你是在物色孙女婿吗，她笑着说，“未尝不可呢，人家各自还那么高。”我真是无语，那时我还未成年。

更夸张的是，每次一有男同学打电话来，如果是奶奶接到，她就会一脸奸笑地提醒我“是个男生哦”。有一两个比较聊得来的男同学经常跟我打电话打很久，挂掉电话后她又突然凑过来问我是不是男朋友，我说“是就好了”，她一边走开一边自言自语，“年轻人谈恋爱很正常。”

以前可能是被压抑惯了，衣服都是些黑灰色，奶奶经常说我穿得像个老太太，“我都喜欢穿红的花的，你们年轻人反而穿那么素，真是反过来了”。当时的我也看不上她的审美，像个村姑一样，土的掉渣。大学暑假回家，一天奶奶叫我下楼去，不知谁谁来了，我起身找裤子穿，奶奶看见我箱子里的“热裤”，就丢给我说穿这个。我说这么短不好吧，奶奶说，“人家年轻人都是穿这么短的。”我反问道，我们这种小地方你在哪看到年轻人穿这么短的裤子。她说看到电视剧里都是这样的。忘记说，奶奶喜欢看当时流行的台湾偶像剧，那个暑假我回家她正在追《东方朱丽叶》，那种剧我都看不下去。

奶奶很喜欢看电视，喜欢看家长里短的生活剧，情情爱爱的言情剧，打打杀杀的武侠剧。我以前一直觉得她格局太小，层次太低，不像是一个受过新式教育的人民教师。一天晚上我在房间挑灯做题，她突然过来敲我的门，我一开门看到她欣喜若狂地告诉我某某台在放周杰伦唱歌，你偶像啊，快去看。我跑去看，果然是周杰伦在唱歌，不过已经接近尾声了。我很扫兴地埋怨她，都要高考了，不要影响我学习，什么周杰伦不周杰伦的，哪有高考重要。奶奶一脸无辜，“我想你开心嘛。”

奶奶还有些虚荣，喜欢吹牛。高中难得放假，放假我都关着大门在家看电视，她去茶馆跟一群老年人打麻将，她回来时我分明是在看电视，她还经常出去跟别人说我把自己关在家里学习，还说我晚上学到多晚多晚，我自己都听不下去她在人前夸我，回家就跟她说叫她不要在这样说，不然我要是考不上大学多丢人，都已经这么努力了还考不上，人家会说我蠢的。可她下次还这样。高考成绩出来，我考了598，她逢人就跟人家说我考了600多，我当时不理解她这些行为。有时候很气，就故意说重话来激怒她，她也被我气哭过。等我真正懂事，都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