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我的奇妙之旅之胡赛尼区
美丽的喀布尔啊,群山绕四旁
她那丛生的荆棘,玫瑰也嫉妒若狂
大风吹起她的微尘,刺痛我的双眼
但我热爱她,因这微尘诞生过阿舒翰与阿热凡
——《喀布尔》

听朋友说他要回一趟故乡喀布尔,于是我兴奋地拨通了他的电话,希望能搭上他的顺风车,毕竟这地方进去不容易。朋友是个善良且心软的人,在我死乞白赖的央求下,他最终答应了带我一同前往。
这位朋友名叫卡勒德·胡赛尼,美籍阿富汗裔人。童年时生活在美丽的喀布尔,他和当地的孩子一样喜欢斗风筝,他的小伙伴哈桑更是一名出色的“风筝追逐者”。他曾跟我讲过他和哈桑的故事,故事里有友谊、有妒忌、有阶级的道德、也有战乱的悲戚,还有写进故事里可以挽回的追悔。
飞机刚落地不久,就传来塔利班的“毁佛行动”,终究历史的文明无法抗衡被权利毁灭的命运。胡赛尼气愤地破口大骂,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个温柔的人如此失态的景象。我们取完行李,叫了辆出租车。刚一上车,司机就问我有没有布卡,我听从他的建议,把提前准备好的布卡罩在身上。略显颠簸的路上不时有架着机枪载着大兵的卡车驶过。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我们聊天,与其说和我们聊天,不如说是和我聊天,因为胡赛尼自上车之后就一直在沉默,我透过布卡能够看清他脸上的愤怒和无力的悲伤。
到住处收拾妥当已过了中午,我敲开胡赛尼的房门,他的眼眶还还有哭过的痕迹。我虽然不能对他感同身受,但我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我忍不住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我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吃点东西。他本想带我去他小时候常去的餐厅吃手抓羊肉饭,但是当我们来到他记忆的地方时,眼前只是一片废墟。我们就近在一家餐厅吃了馕和烤羊肉串。吃完饭我们在街上闲逛,期间路过一间修鞋铺,一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坐在门框上看着一个小男孩咿咿呀呀玩他父亲修鞋的工具。大叔眼神里有和他面相不符的温柔。城里的街道上同样有载着士兵的卡车出现,平静的环境充斥着紧张的氛围,我因为穿着布卡,身边又有男士陪同,因此省去了很多麻烦。
第二天因为胡赛尼有事情要处理,我只能自己去巴布尔陵墓了。巴布尔陵墓的入口有持枪的士兵守卫,我费了一番周折才进去。陵墓中多是大理石建筑,然而在这片土地上已经没有了原本的气势恢宏,我想象着沉睡在这里的帝王,那个征服普什图人建立莫卧儿帝国的蒙古族后裔。他野心勃勃、骁勇善战,他凶狠贪婪、工于心计,他在失败与成功中周旋一生,最终选择将自己安葬在这片曾经让他内心平静的土地上。
我在喀布尔停留了很久,这座坐落在古丝绸之路上的城市用她如今的满目疮痍诉说着这里人民的苦难,如幽灵一般游荡在街市上的布卡是对泯灭人性的宗教教义的无情嘲讽,奔跑在尘土中的孩童是这片土地最后的希望。
终于,我的朋友处理完了他此行的要事。他邀我一同前往巴米扬,即使无法为后世挽救有着1500多年历史的巴米扬大佛,他也希望能再去看一眼童年的记忆。终于,在一个晴朗有风的午后,我们爬上了巴米扬大佛对面的山坡。在不远处有一个穿着布卡的背影同样在眺望破败的大佛,我们走过去想和她打个招呼。她转头看到陌生人时慌张地去抓被她掀起来的布卡,我赶忙制止了她。在聊天中我们得知她的名字叫莱拉,童年时她曾和爸爸妈妈还有两个哥哥来这里游玩,她爱她的家人,她感激父亲在教育上给予她的平等,她一直记得战争中父亲对她说过的话“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都可以如愿以偿,莱拉。这一点我很清楚。我还知道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了,阿富汗将会像需要它的男人一样需要你,甚至比需要它的男人更加需要你。因为,如果一个社会的女人没有受过教育,那么这个社会就没有进步的可能,莱拉。没有可能。”但是这场战争却夺走了她所有的家人。听着她的故事,我的朋友再次哭了,情绪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原本我们还计划去赫拉特城走走,因为在那的乡野里曾有一座简陋的房子让他念念不忘,但是由于当地形势紧张,而且他美国的事务也急需他回去处理,我们便放弃了。透过飞机的舷窗,我回望这座古城,地面的建筑物最终都融为一体消失在我的视线里。然而这趟旅程的见闻都化成了刻骨铭心的记忆,每每想起都令人感到窒息。战争、宗教、民族、女性……所有的问题都被扔给这座城,扔给这里的人民。我虽然看到过光,但却感觉那光微弱的仿佛轻轻一吹就会熄灭。也许是我错了,那光不是微弱的烛光,而是墙壁之后一千个灿烂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