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女士 I》07 巅峰经历

《绿色女士 I》07 巅峰经历

来克尼斯纳之前，我从一位热衷潜水的业余爱好者朋友那里听说，克尼斯纳河口的沉船帕基塔(Paquita)附近是一个非常有趣和受欢迎的潜水地点。

帕基塔是一艘德国船只，据称是1903年船长出于保险欺诈目的而在克尼斯纳岬东侧故意弄沉的。克尼斯纳岬由两座壮丽的海崖组成，它们守卫着克尼斯纳河的出海口。他们告诉我，潜水者可以下潜到十六米深的地方去探索这艘状况良好的船，那里显然还有丰富的海洋生物可以观赏，甚至有可能看到濒临灭绝的克尼斯纳海马，它们是克尼斯纳河口的土著居民。因为我以前从来没有潜过水，所以我决定完成为期一天的度假潜水课程，看看我是否喜欢这项运动。因为我必须完成我的第一个开放水域的证书，然后才被允许潜水观赏帕基塔。

可悲的是，我很快就清楚地知道，我必须放弃我的潜水野心，因为我在使用呼吸器时经历了严重的幽闭恐惧症。我还发现它几乎不能平衡鼻窦的压力，慢性鼻窦炎是我一生的困扰。我非常失望，但这次潜水探险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 — 我遇到了肯·布雷迪(Ken Brady)，他为我的书提供了一个真正鼓舞人心的故事。

我坐在克尼斯纳岬的潜水器材店里，等着我的潜水教练出现。这时一个身材矮小、精瘦的男人，气宇轩昂大步走进店里。一头蓬松的卷发齐肩长，只穿着潜水服和运动鞋。从我无意中听到的他和潜水器材店老板的谈话中，很明显他是一个有经验的潜水员。他自己的压缩机出了问题，所以他来到店里，要给他的气罐注满空气，准备进行他当天计划的潜水。商店老板忙着给罐子加气时，那个人坐在我旁边，打开一罐冰茶，喝了起来。我介绍了自己，然后说，“听起来你计划今天进行一些认真的潜水活动。”

这个问题打开了这位身材矮小的朋友的话匣子，他开始阐述他最喜欢的话题：濒临灭绝的克尼斯纳海马生存的全部必要条件。他的名字叫肯·布雷迪，他是开普敦大学的海洋生物学家，他在克尼斯纳呆了两年，以完成他的研究海马的博士项目的要求。

他的潜水目的是研究海马在不同栖息地、不同植被和不同条件下的分布和种群密度。我一直很喜欢听消息灵通且专心致志的人谈论他们的爱好，所以当他和我分享一些关于濒临灭绝的海马的有趣信息时，我全神贯注地听着。

海马实际上是鱼，既有鳍又有鳔。它们头像马一样，把自己固定在水下的植物上，在那里等待猎物。它们没有胃，所以必须不断地吃小鱼、浮游生物或甲壳类动物。克尼斯纳海马是唯一一种栖息在该地区3个不同植被覆盖的河口 Knysna、keurboomum、Swartvlei的的海马。

克尼斯纳海马 (Knysna seahorse)

这种特殊海马的有限生长范围使它面临灭绝的巨大风险，因此肯和他的同伴们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我发现最吸引人的事实是，雄性海马会生孩子！雌海马把卵产在雄海马的育儿袋里，在那里卵受精并由雄海马携带直到出生。小海马出生后，雌海马会再次产卵，整个生育周期再次开始。肯告诉我，克尼斯纳海马种群的健康状况是河口健康的一个重要指标。为了有效地管理和保护这个生态系统，深入了解它是至关重要的。

肯突然在他的独白中停顿了一下，好像意识到他的即兴演讲也许有点过头。然后他问我在镇上做什么。当他听到我的书时，他变得比谈论克尼斯纳海马时更加兴奋和激动。他告诉我，一年前他有过一段难以解释的变革经历，他说确信他的故事会成为我书里的候选故事。就在这时，我的潜水教练终于到了。肯从他的钱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有点脏的名片递给我，说，“我大多数晚上都有空。今晚打电话给我？” 我们握了握手，分头走开了。

就是这样，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六的晚上，当我和肯在他那有点简朴的公寓客厅里，放松并喝着啤酒时，他给我讲了他的故事。

*** *** ***

肯的父母都是教师，他是父母的小儿子。他的哥哥擅长运动，很受欢迎。但肯一直很安静，有点乏味，对科学的兴趣远远超过对社交或体育活动的兴趣。他在学校的生物和数学方面表现出色，还是辩论社的成员。肯的父母都是高智商、理性的无神论者，在一场地区辩论比赛中，肯成功地支持尼采的关于上帝已死的论点，赢得了比赛。父亲告诉肯，他第一次为这个小儿子感到骄傲。那时肯最喜欢的书是理查德·道金斯 (Richard Dawkins) 的畅销书《上帝的错觉》 (The God Delusion) 。

肯选择去大学攻读基础科学学位。在大学期间，他获得了自己的第一个潜水证书，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对一项户外活动着迷。他决定将自己对科学以及对潜水的热爱结合起来，所以他选择了海洋生物学作为他的硕士专业，这最终促成了他的海马博士学位研究项目。

在他的研究期间，肯始终坚持这样的观点，对于一个科学家，或者任何一个聪明人来说，唯一合理的、可捍卫的立场就是无神论。事实上，关于不可知论和无神论的智力辩论是他第一次认真的恋爱关系破裂的原因！“当时我只相信自己能够运用无可争议的证据和扎实的演绎推理直接体验和确认的事物。对于我认为是模糊的、非逻辑的想法和自我欺骗的东西，我完全没有耐心或时间。” 肯告诉我。

“现在呢？”我问道，从冰箱里拿了几罐啤酒。

“现在… 现在我什么都不确定了，” 他耸了耸肩，做了个鬼脸。“我父亲认为我失去了理智，但我知道那是我的经历，它是如此难以置信的强大，如此令人费解… ”他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大大地喝了一口啤酒。“而且我完全没有任何证据！”他叹了口气，然后继续告诉我一年前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春天的一个早晨，肯计划去潜水参观克尼斯纳河口的一个小岛 — 休闲岛周围的海藻。他的目的是研究和记录河口这部分特定植被的分布。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不久他就在不到十米的深度漂流，在他的水下记事本上做笔记并拍摄水中植物。 “当时的能见度非常好，我也做了一些实实在在的工作。我正准备掉头游回岸边，事情就这样发生了。” 他回忆说。

这时，肯站起来，走到外面的小阳台，那里可以远眺克尼斯纳岬。我跟着他，尽力保持耐心，让他整理好思路，准备好与我分享他的变革经历。肯以前自信的态度消失了，对故事的叙述充满了迟疑和犹豫，长时间的沉默和持续的摇头使他的声音显得有些刺耳。我尝试着总结他告诉我的内容，并在下面以简洁明了的方式进行陈述。

肯刚刚把他的记事本和照相机装进它们各自的袋子中，突然间，明亮的绿色光芒闪耀着他的眼睛。他抬起头，惊讶地发现水中的光线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突然间，水看起来就像液态的金子，明亮的白色小颗粒在其中闪烁。

想知道他在水下停留的时间是否比他最初认为的要长，肯检查了自己的气压计，他仍然有足够的氧气以完成他的潜水。他检查了潜水表上的时间，以核实他在水下呆的时间，并确认这是绝对可以接受的。

再次抬起头，他看到一只巨大的假梅花海葵(False plum anemone)在水流中轻轻摆动它的触须，光彩照人，他被震撼了。他早些时候就注意到它，但现在那强烈的色彩几乎刺伤了他的眼睛。

假梅花海葵 (False plum anemone)

甚至连广阔的大叶藻也几乎是亮得让人无法忍受的绚烂绿色，而他瞥见脚边的绿褐色的毛茸茸的海兔，也以他从未经历过的方式，突然显得奇迹般的完美。事实上，环顾四周，他意识到他看见的每一件东西，其存在的完美形式几乎令人难以忍受。

“我怎么了？我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 他很想知道，但他还没有潜到足够深的深度来体验氮迷醉的影响。他再一次检查气压，压力表指示一切正常。此外，他意识到，他没有感到任何恐惧或焦虑，反而是一种奇妙的欣喜若狂的感觉，一种自我扩张的感觉，一种联系的感觉… 是的，一种包罗万象的爱与幸福的感觉。

接着，在肯又一次担心他在水下的安全之前，他被如此巨大的感受和感觉完全淹没了。以致一年多以后，当他对我述说自己的经历时，他整个人沉在椅子里，仿佛他的腿不能支撑他的体重，泪水悄无声息地在他的脸上流淌着。

突然间，作为理性无神论者的肯，有了一种再多的逻辑推理也无法解释的体验。他感到一种强烈的团结感，一种与周围一切联结在一起的感觉。事实上，「一切万有」无论哪里、无处不在。他知道，毫无疑问，他与整个河口及其所有水中居民都有一种共同的意识。他能感觉到藏在沙子下面的泥虾和饵虫，他发现自己可以选择从爬在大叶藻上的小沙蟹的角度或从游过它的鱼的角度来体验这个世界。环顾四周，他意识到他可以选择从任何角度来体验这个世界，包括海草帽贝、微小的海参、椭圆形的藻类，甚至，他喘着粗气意识到，整个河口都是一个有生命、有呼吸、有意识的有机体。

随着他的视角不断扩大，他突然绝对地、肯定地知道，他是一个活着的、有知觉的存有，有无限的视角可供选择。他意识到，他可以透过水看到他想看的最远的地方，可以放大最微小生物的最复杂细节，也可以缩小到从宏观的角度看世界。他与一切合而为一！肯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快要裂开了，眼泪开始从脸上流下来，把他的潜水面罩蒙上了一层薄雾。然后，潜水面罩变得完全无关紧要，因为他觉得自己进一步扩张，直到肯完全消失，他发现自己深深地居于他从未相信过的神的心中。他是「一」。他是爱。

无限之后，肯再次回到自己一直习惯的有限视角。他回到克尼斯纳河口的大叶藻上，他回到自己穿着潜水服的身体里。他打开面罩，又看了看压力表，惊讶地发现他的氧气量和上次检查时一样。这怎么可能？在他的经历中，时间已经流逝了千万年。但不知怎的，在河口这里，时间似乎停止了。他看了看手表，发现自从他的体验以来，确实一点时间也没有过去。

肯一直沉默着，直到我问他，“你怎么解释发生在你身上的事?”

“我简直无话可说… 没有解释。但我确实知道我已经无可挽回地改变了。我不再相信我们死后不再存在。我保留着作为一个伟大整体的一部分的感觉，尽管只是我在水下时的微弱感觉。我觉得我的生活有意义和目标，我所做的、所说的和所感受的确实很重要。” 他答道。

“似乎是你的经历让无神论者相信宗教了”，我小声地开玩笑说，感觉有点力不从心。

“不，不是宗教。我那天的经历不可能浓缩在我所遇到的任何宗教的教义中。我简直不能相信，我接触到的这种壮观能够被任何传统的宗教描述或理解。这是进入神之心的个人神秘之旅。我确实相信的是，我是远比我在最广阔的梦想中所能想象到的更宏大、更神奇事物的一部分。我们全都是。这使我感到谦卑，这使我感到振奋，这使我充满感激和喜悦，然后臣服于它。” 他说。

我不知道如何回应肯的热情，但我知道我也想有这样的经历。“你觉得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经历，肯?”我问道，希望他的回答可以为我提供获得这种经验的方法。

“伙计，我不知道！我做了很多研究，似乎我经历的是一次巅峰经历。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 (Abraham Maslow) 对此现象做了大量研究。有些人认为这些经历是错觉。但我发现我实际上并不关心别人对这个话题怎么说或怎么想。我只知道我的感受和经历，我知道我的生活永远改变了。” 他令我相当失望地回答道。

“从表面上看，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大部分时间我仍然会去潜水，我仍然写我的笔记，拍照，发表我的研究结果并进行我的论文工作。但是，在这些平凡的细节之下，一切都不一样了。我感到有目标，我感到被爱，我感到联结。最重要的是，我感到兴奋和期待，不久后的某一天，我将可以改变我现在作为肯所持有的这种有限视角，再一次持有神之心的视角。这就是我现在生活的意义所在。”

*** *** ***

我带着更多的问题离开了肯的公寓。但他的故事再次证实，这个特殊的地方有某种东西正在改变着人们的生活。事实上，我在这里住得越久，我就越开始感觉到它对我生活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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