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岁之上的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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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下午3点零5分,飞机落地武冈机场,舷舱外的阳光灼热,耀眼。我随着人群走出机舱,站在机舱梯上,下午3点后的热浪扑面而来,包裹全身,汗珠细细密密渗出,黏在我蜜色的肌肤上。武冈机场是一个小机场,坐落在丘陵上,目之所及,四周青山清晰可见。走下机舱梯,偶有一阵山风吹来,全身热浪散去,一丝清凉掠过。机场外围的一个小山坡上,稀稀落落地站着三五人,或七八人,我知道,那是来看飞机起飞和降落的人。自从机场建立以来,每次我乘飞机回来,或离开,机场外的那个山坡上都会站着一小群人,或多,多少,从没落空。
看着山坡上的那些人,我总会想起《山河故人》中的一幕,沈涛、张晋生和梁子三人站在河滩上放烟花,三人抬头看烟花的那一幕,像极了山坡上抬头看飞机冲向云霄的人。此时,我的脑海中响起一首歌,是《珍重》。
菩提树下来机场接我,车能直接开到接机口,为此还特地去洗了洗半年没洗过的车,这是接机能给我的最大排面了。我笑。车子行驶在公路上,车窗外闪过的青山、稻田,房屋,河流,是我熟悉的环境,呼吸变得自由顺畅起来。路边的紫薇花顶着毒日头开放,生命力旺盛。凌霄也爬满某个院落一角,稀稀落落挂着“小灯笼”,有些颓意。
“紫薇开花了。”
“是啊,开花了。”
我喃喃自语,菩提树下随意接了一句。紫薇开花了,凌霄也垂挂墙头,目光穿过迢迢群山,我若有所思。半年过去了,万物说尽了藏在心里的话。我一句也没说。回首过去半年,却像天亮隐没的星星,无从谈起。多数时候明天很糟糕,生活也压根没什么希望,半年倥偬,多为荒废,遑论欢喜。
不过,我在读《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一书时,作者在哈佛读博期间,因为原生家庭带给她的困顿,没心思写论文,很颓丧,她荒废了一个学期,索性每天24小时追剧,没日没夜,去他娘的论文……读到这,又稍感轻松许多,找到了半年荒废的宽慰理由;以及,看胡适的日记,前一天还在督促自己多下苦工学习,却在接下来的几天都在打牌,不免会心一笑。虽然知道“吾日三省吾身”的重要性,难免会偷懒。人类的懒惰病还是相通。谁不是一边自省,一边堕落,一边奋发自强。大师们也逃不过。终归消遣的日子不会太多,陷入泥沼太久任凭是谁都无法自拔。只偶尔一阵,作为调剂,未尝不可。大多时候还是在学学学,写写写,努力学习,认真搞研究。

02.
前半年,谈了一场不尽如人意的恋爱,结束了一段糟糕的关系,也辜负了朋友的信任。我已经多年不谈私人情感的事,文章里也少了几分真性情,总怕被人拿捏;个人心思,也难再公之于众。人到中年,还在为感情的事情絮叨,多少有些“难堪”,也最怕人问:“你还想怎么样啊?”
最近看了一篇坂元裕二的采访,坂元裕二是日本有名的编剧,创作过40多部影视剧,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就知道是质量的保证。23岁就创作出《东京爱情故事》,让赤名莉香成为许多男性心中的梦中情人。在采访中他说:虽然我已经54岁了,还是最爱写爱情剧。
这段采访击中了我的内心,这两年我刻意规避情感流露,大抵是因为见识过人心如地狱一般黑暗。逃避不谈,佯装深沉,以为能成佛成仙。然而,我只想做一个人,哪怕错漏百出,溅落喜、怒、哀、痛的情绪,有什么要紧。人若坦荡光明,生不出鬼鬼祟祟的气质来。
年初时,为了一句“路遥远,我们一起走”,独自驱车从北京回湖南,1800公里,22小时,过黄河,过长江,过湘江,一路山高水长,碧草青青。我们在湖南酒坊,一起酿了一批如甜瓜一样香甜的望春酒,后去周口见对方父母,再回北京。
春天百花齐开时,我去了洛阳、绍兴、苏州、无锡、溧阳、宜兴等地,为我们的理想空间,寻找场地,实地考察。为了一个人,放任湖南的酒坊不管,辞掉北京艺术行业的工作,想好好去实现我们的共同理想,我在一步一步部署着未来,做着“一心一意爱一个人,共同去实现一个目标,经营一份有质量一对一的感情,才是最酷最有意思和最有价值的事”的春秋大梦。如歌词里唱的:“好春光,不如梦一场。”
在我“做梦”时,那个曾说要和我一起实现人生理想的人抽身而去,将我丢在悬崖上,退一步是万丈深渊,进一步如雾中风景。方如梦初醒。我以为找到了能够共度一生的人生伴侣,殊不知对方做的每件事像尖刀扎在我的心头。如鲠在喉,如芒刺背。我差点将自己埋进一段长久的关系里,以“理想”为蜜包裹着一段不对等的关系,我却甘之如饴,实是砒霜。曾以为那是一道光,最后剩下的只是黑夜。一桩桩,一件件,一句句谎言,都是心头刺,长在血液里,生根发芽,每拔出一根,血肉模糊,让人意难平。

03.
半年沉沦,半年心累,那些疼痛难熬的日日夜夜,我将何以挺过,以眼泪,以沉默。比悲伤更令人悲伤的是,空欢喜。好在,抽身及时,我的修复能力也极强。独自游荡的这些年,在人心鬼蜮里浸染过,杀了七进七出;在生活中经历过九九八十一难,看清事物本质不需要多少时间。
被分手,失恋后,很多人会伤心,痛苦,难过,心有不甘,所有寝食难安,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的情绪都上演一遍,也无法排解内心的苦闷,甚至自我怀疑,难以走出来。这是人之常情,不必讨厌自己。我知道痛苦的根源在哪里,给你带来痛苦的,不是你投入过的感情,是你对自己的绝望,不是你不再相信他人,是你无法相信自己。一段关系破裂后,谁是更痛苦的一方,取决于谁是更看不到自己未来的那个人,而与在之前的关系中,谁投入了较多的感情,没有必然关系。
所以,要持续发展自己,让自己变得独立,无论是精神还是经济,要敢于有离开任何一段关系都可以活得很好的勇气和信念,就不会害怕失去,更不会在一段关系中委曲求全,患得患失,不敢提出自己的要求,变得卑微。道理浅显易懂,大家都知道,却还是有一大部分人做不到。
世界之大,生命之长,活到一把年纪,便会知道,生活就是血淋淋的人性教材,人类最不该有的情绪就是失望。一段关系聚散有时,各生欢喜。我们一定要明白,伤害你的人只会反复伤害你,他们根本不在乎,不要浪费时间原谅他们,不值得。离开时,要洒脱,不要纠缠。但要相信自己,付出真心没有错,对一个人好也没有错,不要怀疑自己,要爱那个深情不计得失的自己。
我希望女性朋友们能够爱自己多一点,不要被社会驯服,成为“完美人设”的女人,看起来“幸福”,不要陷入一段消耗自己精力和能量的关系里(情感或婚姻)。女人的大部分不幸是从心疼男人开始的。你以为他是你的避风港,殊不知,大风大浪都是他带来的。成年人的“避风港”就是自己,没有任何人会成为我们以为的,今生今世的避风港,只有自己才是最后的庇护所。
女孩子的眼里应该装着星辰和大海,而不是一文不值的小情绪,和那些未知的爱恋。要拿得起放得下。去学习,去搞事业,去赚钱,去实现人生价值。希望每个女孩子能穿越层层迷雾,找到属于自己的桃花源:负手而立,放眼神州,驰骋天地,余可独行,亦可同行。 也许我会把穿越迷雾的那些日子,评选为这一年最闪亮的日子。

04.
难道不再相信男人了吗,不要爱恋了吗,是要和男人划清界限吗?
并不是啊。
我仍然会写下充满深情爱意的句子,用我并不好看的字体写下我们初见时那天寒凉的天气,月朗星稀;写下我听着对方分享给我的歌曲望着窗外的晚霞,沉醉美好;写下对方拉起我手那一刻的暖心和安心;写下我生病时对方陪我通宵达旦,一口一口喂我吃药;写下对方为我敷面膜,为我泡脚耐心细致;写下别人向我提起对方时我偷偷上扬的嘴角;写下我们要去实现的共同理想,浪漫主义和别人眼中我们的般配……
写下这些,只是我个人的show time,给自己制造储存美好回忆,是成年后难有的心动瞬间,动情时漂亮,纯情肆意。这些独家记忆,是限量款。人生没有回忆,多么苍白。我才是主角,对方只是一个观众。
我还是会相信一段相宜的感情,会让人充满活力;也会相信来路孤独,常有欢喜。但,感情和男人都不是最重要的。爱情来时,坦然接受,去时,不强求。我不太想追求所谓的“幸福范本”,有钱专一的男朋友\老公,儿女双全,公婆对自己像对亲女儿一样,要保持白皙皮肤和好身材,看起来比实际年轻,一家人拧成一股绳,走出去特别体面。为追求这些,维持这些,只有女的,是的,只有女的,为此拼尽全力。我不要追求这样子“看起来幸福感满满,让人羡慕”的东西。因为,每扇门推开里面都藏着一万种委屈,那一股绳里也有落叶般的叹息。看似完整的大合照,都是以女性牺牲为代价。

05. 最近读到关于林徽因的一篇文章,人们对她的印象是很多人爱她,和梁思成神仙眷侣,俩人一起搞事业相辅相成。其实她自己并没有体验过浪漫的爱情,生活也很窘迫,虽然梁思成也迁就她,但更多的是她一边照顾梁思成和家里,一边帮助梁思成完成研究,是梁思成的帮手而不是搞自己的事业。
她写给胡适的信:“我自己也到了相当年纪,也没什么成就……现在身体也不好,家常的负担也繁重,真是怕从此平庸处世,做妻生仔过一世……”
写给沈从文的信:“不能不哭!理想的我老希望着生活有点浪漫的发生,或是有个人叩下门走进来坐在我对面向我谈话,或是同我坐在楼上炉边给我讲故事,最要紧的还是有个人要来爱我。我做着所有女孩做的梦。而实际上却只是天天落雨又落雨,我从不认识一个男朋友,从没有一个浪漫聪明的人走来同我玩——实际生活上所认识的人从没有一个像我所想象的浪漫人物,却还加上一大堆人事上的纠纷。”
她还在写给沈从文的另一封信中,说自己立刻要变成纯净的“糟糠”典型,租到两间屋子烹调,课子、洗衣、铺床,每日如走马灯中过去……文艺理想都像在北海王龙亭看虹那么样,是过去中一种偶然的遭遇,现实只有一堆矛盾的现实抓在手里。
林徽因向沈从文絮叨着这些,因为家务琐碎的事离从前看书写作的生活已经很遥远了。
如果不是特批,她没办法成为清华教授,一开始清华是不承认她的教授资格的。她的主要成就也是特批成为教授后那几年做出来的。以她的家世和教育背景,与同时期其他名门女留学生回国当教授对照,她的时间太短,成就并不高。如果不是特批成为教授,她大概留给人们的印象也只是梁思成的太太。但不管怎样,以她的见识,思想的开放程度,即便放到现在,也远超一般女性。然而,不管多么有智慧的女性,只要走入婚姻,都难以挣脱要“扮演好妻子、好母亲”的角色,要隐忍周全。
饶是如此,林徽因还要被梁思成的后妻污蔑不会做家务、不会照顾人。她这样有风骨、有才华、有自己的抱负和志向的女性,受到不仅男性的觊觎,还有女性的嫉妒,困顿于婚姻和人情世故和非议中,是很痛苦的折磨。所以,婚姻真的很消耗女性的能量和精力。而,男性在任何时期,任何关系里,可以只是他自己,不必扮演任何角色。如有人在婚姻中,甘之如饴,那也很好,不必规劝。人生没什么大不了,怎么样都是过一生。我只是想说,女性不要因为任何一个人、一段关系放弃自己想成就的人生。

06. 离开北京南归的那一天,无意间听到了一首90年代的民谣《另一个工人的观点》,歌词是这样唱的:
离开北京我要回故乡在车上遇见一位老人
他跟我说起这些
他说他看不惯往后的日子变得多么简单 周围的人也开始显得多余
我们每个人都是那么聪明
只要赶快抹杀自己的过去
听来很喜欢,便对唱这首歌的歌者多了一些了解。他在90年代做了一张民谣唱片《吟唱天涯》,《另一个工人的观点》是这张唱片里的其中一首歌,这张唱片悼念了日益衰落的工业文明和道德。我特别喜欢这句:“我们每个人都是那么聪明,只要赶快抹杀自己的过去。”想起过去,年轻时候生存的苦闷。那个倔强的自己,出于羞涩的自尊,会不愿面对过去的一切。一代又一代过去了,现在发生什么本质变化了吗?
2015年读过王力的一篇文章,印象深刻的一段,写年轻人的苦闷:从精斑遍地的录像厅换成了莺歌燕舞的KTV包间,酒吧舞池摇曳,无数的年轻人还在前赴后继被同样的生活痛斥,他们的痛苦和不安无人问津。只有欲望通宵达旦,弥漫在高耸的楼宇和阴暗的地下。
这样的深思,更加让我坚定认识到,整个世界是一家精神病院,人类都在这家医院里生活。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陷入困顿的生活。
最近两年,脑海中有一个计划,想做一个共享社区\空间,回归到“一念放下,万般自在”的状态,这个地方将会在哪里,从世界任何地方出发,都要费尽周折才能抵达,会在这样的地方。这是我的所愿,所想,也是我离开北京,回湖南山中计划做的事情。
人的问题始终还需要靠人来解决,依靠娱乐仅仅消解片刻虚无,终究会沦为虚空。人与人之间的真实互动,面对面交流,才能打磨出生命的弧度,情感才有温度。
尼采说,人的价值惟有和他人相照才能衡量出来。在互相观照下,才有机会窥视自己的内心,不管那是孤独或丰满。我想构建一个以爱为载体集多种可能性的空间,去连接那些应该连接的人,打破世人的孤独,暂时的迷茫,引发人们思考,寻找一处光,重新找到生命的意义。我会关心他们快乐吗,安宁吗,踏实吗,不内卷可以吗,他们试图找到理想一些的生活方式了吗,为此我还能做些什么。
人啊,遇到某个人,经历某些事之后,会发现自己正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前进,所以,活着是一件有趣的事情。我会打造一个庭院,不必让人一见倾心,但让人轻松的地方。我越来越不喜欢完美的事物,人也是,事也是,庭院也是。完美到能让人一见倾心,植物也好,人也好,会让人感到疲倦和压力。原本应该让人放轻松的东西,应该随意自在一些。当人们感到疲倦时来到这里,回去时能感到轻松一点,我觉得庭院是这样的地方,是费尽周折也要抵达的地方。
35岁这一年,路遥远,我将独自前行。不败坏在逝世人情中,做一个中通外直的人,不蔓不枝,在自己的岁月里开自己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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