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路（微型小说）

嗳，有点好奇，你觉得甚么是爱情。她忽然这样问。或许，也是一直以来很想这样问。

当我们努力思考这个问题时，内心渴求得到的是一个近乎真理的凝练的概括。虽然这样想并没错，但事实上对于一种鲜活跳动的内心感应，要通过一个理性的方式来诠释，将之固化，即便八九不离十，或许依旧会为了忽略或难以到达的那一二而有遗憾。我这样答复她。

言之有理——不过这个可不算是回答哟。她依旧微笑地等着我的答案。

嗯，其实这个问题我已经想了很久很久了，就好像走过了很长很长的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里我也在这样想，也在这样朝前走着。于是，爱情在我心里，大抵近乎于走路。我说。

可是两人携手同行？她似乎有种胜券在握的得意。

如果来自两个时空里的人，一日忽而相逢，可会直接过去牵手呢？唔，爱情可能是一种幸运，然而，我们还是会用一段时间来证明这种幸运的确是真的。

那末，你所说的爱情近乎于走路是甚么意思呢。她认真地看着我，眼睛里好像有一条路，铺展到了我心里。

唔，就好像从任意一个时间开始，无须刻意找来斜阳晚照或是星辰大海的浪漫来点缀，我走在自己的路上，从一地走向另一地，总之，内心有一个笃信要去往的目的地，如此开始迈出脚步而已。或许这条路并不短，于是为了使走路本身不被这种形式所束缚，我会漫无目的地看看周围，热闹也好，荒芜也罢，总之可以让这段旅程不至于直击精神上的疲惫而忽然止步，用去漫长时光却最终还是换来一种苦恼。

我顿了顿，看她听得如此认真，便继续说道——

也就在闲看的时分，忽然发现有一个女孩，也走在这条路上。当然，她心中也有一个确实无疑的目的地，每一步都在她自己的频率上。至于她有没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不得而知，因为我并没有说这条路上只有我和她两个人而已，但奇怪的是，在经过好几个十字路口时，我们选择的方向总是一致的。于是，即便这条路上原本有不少人，给我们的感觉就像是陪我们走过了一程，而后在某处自然而然地拐了弯——这也就意味着，我与她这种同路的巧合是很特别的。即便她不看我一眼，估计内心也看过我一眼的罢。

我猜，最后两个人抵达了相同的目的地，是么？如果说这样的巧合难得，至少两个人去往的目的地应该相近罢。她还是忍不住插话了。

不，就当我也想象如此时，我们却在接下来的那个路口分道扬镳——请允许我如此形容。总之，我往左走，而女孩往右走了。这个委实无法强求，毕竟往右走是抵达不了我要去的那个终点的。而况就算在这个变数发生的一刻，一瞬间我反应过来而尽可能悄无声息地调头，也终会因为这段漫长的同路，而被女孩误认为是不怀好意的跟随者。或许那一个分离的时刻，轻轻摇晃过我的内心，但的确没有摇晃过我的步伐。事后，我这样想，如果下次走路，恰好遇到她，我仍会在那个十字路口拐向我要去的地方，而只是在同路之时，走好这段路——以一种不快不慢的，与她相似的频率。

那末，可如愿以偿了？她问。可我觉得我要叫她失望了，因为现实生活不同于小说家或者影视剧编剧的计量，无法在漫无边际的想象中，暗中满足接收者的心理，看着他们快乐痴迷而躲在幕后自鸣得意。

唔，后来很长一段时日，当我依旧走过这条漫长的路时，女孩并没有出现。这种在意本身换来的多少有点失落——说起来也很莫名罢——心想着如是换了另一个女孩，也会让我如此么？拐了几个弯之后，除了我，再也没有同路人。而我在那个曾与之相背而行的路口，停下了脚步。一眼望到的那条她要走去的路，空空荡荡的，且好像没有尽头。再看一看我要去往的方向，尽头却是如此清晰……直到某一日，在那个十字路口，我忽然想往右转看看了，于是脚步便下意识地朝那里走去。走了过去，才发现，那条原以为没有尽头的长路，原来终点已近在咫尺。想来，自己想求得的答案已在心中，以后还会不会往这里走呢。在往回走的时分，我忽然又觉得路途漫长——漫长的不是回到十字路口的这一段她的路，而是平日一直不觉得漫长的那段抵达目的地的我的路。当我困惑而回首的时分，只见她就站在不远处。当我还未开口时，她支支吾吾地说，好像你的路和我的路，一样近，又一样长远呢。

如此，之后两个人便一起走路了么。她听得出了神，喃喃自语。

这个么，的确有过不少一起走路的经历，我送她走到她的终点，或者她送我走到我的终点。然而，可能更多的时候，我没遇见她，她也没遇见我。奇妙的是，这些原本已觉得怪怪的时刻，心里却有一个她，一起走着，走过斜阳晚照，走过星辰大海，从任何一个时间开始同路，而抵达我们人生中的任何一个自以为好的时刻——嗯，我还等着她支支吾吾地说，好像我们的路，一样长远，又一样近呢……是的，我以为的爱情，就如同走路一样。

其实，当我说完这些时，总觉得还漏了甚么，可一时之间，又不知从何说起。

喂，别想啦，我们出去走走路罢。她微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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