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7.21 Day 89
有些时候，生活需要一点小小的意外来创造一些不一样的体验，也让自己可以从千篇一律的日常中稍稍偏离一刻。近几周以来，在实验室里呆到将近末班电车才回去的情况实在是太少，以至于我都有些稍稍想念午夜的无人站台。昨日的这台突然故障的实验仪器，成功地再次给予了我一次晚归的机会。从公用仪器中回收自己的样本，并把一切都收拾完毕之后，时间已然是十点过半，研究室中自然早已不剩一个人影，轻车熟路地检查完所有要项，我也站完了属于自己的最后一班岗，便锁门下楼，走进了似乎永不停歇的夜雨中。
虽然说我想念无人的站台，但即使是深夜的车站，无论如何也会有很大概率见到那么一两个人影，与我一起在站台上等候着车灯划破夜幕。而这场雨的存在，似乎将这样的概率极大限度的降低了，直到踏进井之头线的车厢，也没有见到任何人在站台上出现。透过车厢之间相连接的透明通道门，可以一直看到最后一节车厢，不出我所料，这班列车已经短暂地被我包下。即使是在涩谷站，情况也没有多少的变化，毕竟是一个大雨中的工作日，谁又会在外面呆到这么晚还不回家呢。在空旷的大厅中行走着，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去年的四月一般，那时大厅里悬挂着的广告，还是《最终幻想7》里的蒂法坐在水塔的顶端仰头望着星星，再把视线移回到现在，那部分的大厅已经被包场装修一年有余，而在这样的一个夜晚，怕是也看不到任何的星星吧。原本准备一如既往地搭乘临海线回家的我，在已经踏上了前往站台的阶梯时突然转变了主意，既然是意外所导致的日程变化，那不如就让接下来的部分也稍稍改变一下，反正无论如何都要再次换乘，总是在海底的隧道里穿行也没有多少意思。这样想着，就转身走向了银座线，准备转车搭百合海鸥线回家。
看来这一夜的独行已然成为定局，乘坐银座线至新桥下车，走过层次复杂的地下商场，直到走进百合海鸥线那无人驾驶的自动单轨列车的车厢，在这将近10分钟的路程中，我也没有见到另外一个行人，如此庞大的一座城市，在雨幕中也能看到的遥远的万家灯火，在这一刻似乎都成为了贴图一般的摆设，明知这只是一时巧合而造成的现象，心中却洋溢着一股莫名的期待，如果东京真的成为一座空城，那是否就应了《たられば》的那段歌词，“もしも僕が王様だったなら 嫌いな奴は全員消えてもらう 僕以外皆居なくなるかもな なら僕が消えた方が早いか”。摇了摇头，赶走这些思绪，又一次坐在了车头最前端的那个观景专用的座位，等待着列车自动出发。
其实在雨夜坐上这样的观景用的电车，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地方。列车驶出站台没有多久，从上方流下的雨水就已经让玻璃模糊一片，窗外的风景也因此变得朦胧而不甚可见，再加上海面上强度不弱的海风，吹得电车稍稍有些晃动。这一刻的体感，再也不是《银河铁道之夜》里那个平稳地在星际徜徉的小小火车，而是《白鲸记》中在风浪里摇摆的皮廓德号，倒也别有一番风情。有惊无险地到站，回到自己的家中，日历已经翻入了新的一天，而我就这样坐到了桌前，在刻下了属于昨日的刻痕后，彻底结束了这段将近一个多小时的雨夜之旅。
躺在床上，心里却仍然回想着刚刚的这一段归途。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总有一些事情，会在不经意间成为触发记忆的那一个开关。那些在上海时一夜夜在空荡荡的大街上的沉默骑行，那些逆风的喘息和汗水，还有无人可以诉说的烦闷，好像跟这一刻也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又好像什么都已经彻底变化了一般。唯一从那时到现在没有变化的，恐怕也就只有回忆泛起时伴生的失眠了吧。那么用那时的曲子，来催眠现在的自己，会不会有那么一点儿作用呢，怀着一点点的期盼，我又一次听起了尘封已久的《火宵之月》，却在第一小节都还没有演奏完成时就按下了暂停键。通过回忆中的事物来安抚自己，只能引发其他的各种各样的回忆，尽管明白这个道理，却还是作出了这样的尝试，我还真是有几分倔脾气。重新按下了播放键，钢琴的奏鸣再一次在我的耳中回响着，闭上眼睛，放任着自己的泪水随意地流淌，耳机中的旋律不知什么时候，就变得模糊起来。看来良药虽然苦口，倒还是有那么几分效果。
苏醒过来的时候，耳机线一如既往地缠绕着我的脖子和脑袋。真是的，虽然我比较中意呼吸控制的玩法，但不至于在睡梦之中都要来上这么一出吧。好不容易解开乱七八糟的线团，摘下耳机，窗外依然是熟悉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地下床，拉开窗帘，评估了一下今日的雨势，也顺便看一看不远处的奥运场馆的建设情况，一切依然是那样一成不变，仿佛昨晚那一次小小的自我放纵式的更改路线都只是一场梦一样。翻开工作日历，原来每日的变化都藏在这里呢，精神稍稍振奋了一下，趁着这股好不容易聚起来的气还没有散去，赶紧进行梳洗，更换衣装，把自己扔进了外面的世界里。
这场停不下来的雨，似乎影响着所有人的情绪。平常讨论还算比较激烈的组会，也变得死气沉沉，没有什么人想要发言，进行宣讲的人也没有什么太多的激情。会后的大扫除也不出意外地安静，每个人沉默地收拾着垃圾，没有人愿意去动那个放在墙角的液氮运输罐。正好想出去透透气的我，便拎上它下了楼。看着高压的液态氮气被充入罐中后不停地喷射出白色蒸汽，脑海中奔跑着的，还是《银河铁道之夜》中的那列小小的火车。
今夜果然还是再去坐一次百合海鸥线吧，我这样想着。
万一能看到星星呢。
09.07.21 东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