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不是终点

大家在门口的破伞前等了很久，雨大了又小，水滴在深色的衣服上，怀里白色的花变得又细又软。同学们都有些踌躇地向前走，三分害怕，七分不知所措，直到看到很多很多的花圈，连成一片白色的水雾。堂里传来了哀乐，门口的人们哭丧着脸，分不清雨水还是泪水。记忆几乎是空白的，并不是无甚可想，而是仿佛不管怀念什么都格格不入。呼出的气碰到口罩化成凉凉的水，黏在鼻翼上，再叹息，又不知道叹息什么。照片上的笑容很灿烂，不是常见的老人那种证件照，而是就像随手会划过的朋友圈里的照片一样。瘦小的母亲在一旁安慰另一个前来悼念的朋友，两人抱在一起，活着的人之间彼此痛心又彼此安慰，只有另一端是无极的静默。白色的花里是很熟悉的脸，可是我却也怎么都无法将那种活泼的、带着神秘微笑的脸与眼前的画面相勾联。他戴着棒球帽，脚上套的是那种酷酷的鞋，大概二十岁的男生多半是这样的打扮吧。伫立良久，低着头，细细地呼吸，空气里有很奇怪的味道，眼前的小虫停留在白色的花瓣上，花上似乎还有水。

最后大家又围在了一起，脚底下是厚厚的瓜子壳，桌上倒了新鲜的瓜子。平日里过年才会吃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应该是毕业的三年来第一次见到理科班的同学，他们重重地喘息、默默地流泪，低着头又无处安放头。我缩在角落里，注视着他的母亲和父亲。母亲安抚着陆续来悼念的人，父亲显得很平静，在门口接待来宾。音乐循环着它那枯瘪又凄涩的曲调，花圈上印有很多熟悉的名字。小城也是真的很小，事情发生后，各路人马都向我发消息，或者打听，或者告知。可是也总有熟悉的人默默离去，不管有多少人为他祈祷。在各种只言片语里又听说了一些关于他的事情，他的形象渐渐丰满又渐渐淡去，或许大多数悼念的人，也没有搞清楚他究竟为何死去、为何没能活过来。

过了很久，男同学们开始聊天，声音渐渐盖过灵堂的哀乐。绩点、实习、科研，死对于二十岁的人来说未免太沉重了，那些才是他们真实经营的生活，大家也最终都要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其实我们的轨道也不会因为他人的曲终人散而有太大的偏离。大家吵吵闹闹的，又好像回到了高中那会儿，回到了什么都没发生、大家还是互相开吹上天玩笑的那会儿。生者的使命大抵是很沉重的，不能留恋太久、沉溺太深，最后反而显得好像是一场荒诞的自欺。

最后离开的时候，和他的父亲道别。我不知道如何面对，只是向他鞠了一躬。或许是以后也未必会再见面的人，我不知道他未来的日子是否安好。脑子很乱，踏出去的时候闷湿的阳光晃眼，破碎而泥泞的路，通向了外面的尘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