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合到设计中去：建筑系统末端的观察（1）

（写这篇日志的初衷，是想记录一下自己的一些案例学习心得，没想到很多人也对这个话题感兴趣。不过可能是我没有交代清楚，让一些朋友产生了误解，因此在这里也澄清一下：我并没有在Chipperfield 工作过，这篇文章只不过是我对 Neues Museum 中一些设计整合做法的观察和学习。）

从方案设计到快要完工，自己参与了差不多四年的项目就要结束了。

项目足够大，也足够复杂。有幸把项目大大小小、里里外外的各个角落摸了一遍，也与景观、幕墙、 精装、结构、各类暖通机电、水、消防、建筑智能化、室内与泛光照明等全部都打过交道。

四年下来，真切地认识到建筑设计是个复杂工程，各类建筑系统与空间相互制约，彼此影响极大。而建筑师的角色，就像导演一样，除了要负责讲故事，还要把摄像、灯光、道具、场景、表演等等整合到一部电影中去，让彼此没有违和感，甚至能够互相支撑，让故事更饱满——是个统筹的角色。这种统筹的角色到了建筑师身上，就是除了要负责设计空间与外观，还要把各类暖通机电、水、消防、建筑智能化、室内与泛光照明整合到一个建筑中去，让彼此没有违和感，甚至能够互相支撑，让建筑更饱满。

因为有了这样的认知，在参观其他人的建筑时，就会不自觉地观察评价建筑中整合工作的完成水平。一方面是为了学习具体的做法，另一方面则是在寻找整体策略，即项目是否有一以贯之的整合概念。

这项观察评价活动是一个持续的学习过程。学习的方式，目前大概就是仔细观察+认真记录；积累了足够多的素材后，还可以进行比较，不过这是后话。近来恰好去了 Chipperfield 的Neues Museum，就先从这个建筑开始简单记录一下自己观察到的内容。

建筑系统末端的观察（1）

建筑：Neues Museum

建筑师：David Chipperfield

地面：

新建部分大量使用了水磨石地面。为了满足多样的布展可能性，建筑地面上配备了大量的接线盒，供布展就地调用电源使用。虽然大部分区域为常设展，但是接线盒的数量仍然非常多（有机会去补拍照片）。

接线盒不使用时，覆铜扣盖。水磨石地面的分缝也做了铜嵌条。在整栋博物馆内，铜基本上是各类系统末端扣盖的统一材质，在各类分缝、楼梯起止段的记号等位置也在使用。铜在各种小面积以及边界线位置的使用，就给室内大面积的水磨石更精致和丰富的材质层次。

接线盒的尺寸与水磨石单元的尺寸是相关的。例如，在三层通高的希腊庭院中，四块水磨石单元围绕一块铜接线盒形成了风车状的布局，并各自引出一排水磨石地砖，直到遇到下一块接线盒。最终的效果，就是整个大厅形成了由接线盒定义的、点式的网格秩序，与水磨石组合成的错动的铺地图案。

分线盒与风车布局的水磨石地砖

点式的分线盒与错动的铺地分缝（网图，有点白，需要仔细看） © divisare

三楼的罗马厅，修复后做了马赛克铺地。接线盒就和马赛克图案的节奏接合在一起。每个展台下面都设置了接线盒，这样布展用线有桌子挡了下视线，不会直接被人注意到，也不会影响人们行走。

罗马厅，柜子下面的线连到接线盒上© Neues Museum

接线盒替代了一块深色马赛克区域

地面上整合的另一类系统末端是新风口。在地面做新风可能是Chipperfield比较喜欢的手法，我在 Essen 的 Museum Folkwang 也有看到，比如环绕中庭玻璃的一圈送风口。不过相比之下在 Neues Museum 中的一些做法会与空间的设计意图结合得更紧密，看起来更建筑学一点。

Essen Museum Folkwang，玻璃幕墙脚部的风口 © David Chipperfield

在 Neues Museum 中，我注意到的地面新风口一般位于非马赛克铺地、净高比较高的改造空间中。我想大概有这样几点原因：1. 暖通类系统末端一般尺寸较大，无法像接电盒那样与马赛克铺地的尺度取得协调，因此地面送风更适合水磨石铺地；2. 空间净高较高的话，不适合使用吊顶或墙侧送风，因为为了保证新风能够送到地面人们活动的高度，就需要使用更强力的送风系统，这样的话配套管线的尺寸会更大、风口的百叶密度会更小，也可能使用强力的旋流风口；如果风口高度过高的话，还可能需要在室内低位配套回风末端——总之会使风口更显眼，让这些他们仅仅作为建筑设备的末端在空间中出现，而不是空间设计语言的一部分。3. 改造空间中，大部分的墙壁及吊顶都经过修复和保护，只有新铺的地面可以拿来做暖通这种大尺寸设备的文章。

基本上而言，Neues Museum 中整合地面上的送风口都会与建筑元素（新的、旧的）进行整合设计。埃及庭院中用10根柱子撑起了三层的展厅，其中一层的地面风口就直接占据了结构的宽度（与柱子等宽），并把柱子定义的内室外廊的展厅空间做了更明确的分割。在埃及庭院二层的环廊，柱子中间有玻璃栏板的扶手，风口则正好精确地补充了栏板与柱边线之间的空隙。这个位置还可以注意到的就是栏板做了铜包边，风口也做了铜的十字格栅，材料语言在这个角落也是像上文说的一样，在水磨石的大基调下，用铜做更精细的第二层次。

埃及庭院底层，柱子之间的暗带 © Neues Museum

埃及庭院二层环廊，扶手、柱子、风口 © Neues Museum

一个可以进行比较观察的地面风口，是娜芙蒂蒂王后独享的 North Dome Room。这里的风口沿着房间的 poche 空间的边缘分布，有另一番建筑学的味道。埃及庭院的风口是纯粹的、与建筑和结构的形式整合在一起的设计，而 North Dome Room 中的风口布置带来的向心感，除了与空间本身的特征相符外，也与展览的意图联系更紧密。另外一个值得注意的是，North Dome Room 的风口与埃及庭院很密的十字格栅不同，是间距很大的条状格栅（待补照片）。风口格栅的开口率当然与房间需要的换气量有关，但是 North Dome Room 的格栅已经没有什么太多的遮挡效果了，因此这种做法我认为不是技术上的考虑，而是设计上的考虑：North Dome Room 中的风口没有埃及庭院风口那种”可以很安全地走上去“的感觉，带来的一个效果就是人不会走到距离墙很近的位置。不知道是对原博物馆墙面的保护，还是以后若有挂展需求，风口可以天然拉开游客与墙面的距离（也可能没什么理由）？当然这部分就只是个人猜测了，不是观察得来的，就不往下说了。

North Dome Room，单一展品，中心布展的空间，沿踢脚线可以看到地面上三个poche中深色的风口 © Neues Museum

最后，说一说能想到的地面风口的一些缺点和一些额外的思考。首先当然是吹上来的灰尘和掉进去的垃圾，后者在 Neues Museum 中找几个风口贴上去仔细看看，大概率能够碰到。另外，个人感觉相比于吊顶送风，地面送风是个与建筑整合度更高也更复杂的做法，由于自己没有这类型项目的经验，目前只觉得这意味着建筑师需要更早地对建筑设备系统予以考虑，并与其他专业的工程师和设计师进入到设计配合工作中。这样说的原因，是因为地面送风需要在铺地下方走管线，因此增加了楼板与楼面之间的构造厚度，同时留给水平的设备系统的空间被分为了楼板上下的两部分。如果不想因此增加整个吊顶 - 楼板占据的空间而降低净高，就需要尽早把梁、楼板、楼面、楼面下方的暖通管线、以及必须走吊顶的设备系统之间的关系捋清楚。最后，地面送风的管线的检修口位置与做法也是一个值得观察的点，之前去 Neues Museum 没有注意到，下次去的时候仔细观察一下。

（未完，慢慢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