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子料理与街头美食的距离有多远?
分子料理,是美食界中一股神秘的力量,接受加冕者可从软糯萝莉晋升为彪形大汉,也能从两米八的肌肉男化身人类幼崽。流浪者黄袍加身,一朝登基成为美食顶端的明珠不再是梦想。 然而走上东北街头,放眼望去,动辄千元、排队预订才能吃到的顶级美味,跟路边拿这喇叭喊着“瞧一瞧、看一看”的食物其实没啥区别。 流传数十年的手艺已经将凝胶作用发挥到极致,沉淀了几代人的精湛技艺让这种有弹性的透明半固体在舌尖上跳跃,香、弹、滑的触感像是在吮吸另一半的舌头,蘸上蒜汁和酱油或点上几滴陈醋,就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这种食物在高端分子料理中常常以精致的果冻出现,配上颇具造型感的餐具及别有用心的摆盘身家骤增。在东北,它通常以更有分量的方式出现——皮冻。 通透的猪皮经过去毛、洗净,然后刮去最后的肥膘——那是猪皮最后的倔强,也是猪最根本的骄傲,可在这里却一文不值。唯有带着蓝色印章的那层坚韧才能让制作者两眼放光。 切皮刀总是很快,一天中打磨过无数次,只为让整块猪皮在上下交错的刀刃中不动声色地成为细细的长条,彼此道一声“珍重”。共同经历小火滚煮,它们被压榨出最后一滴明胶,然后沉淀在自己的分泌物中沉沉睡去。 真正的行家不会抛弃这些前期的付出者,而是带着它们共同奔赴餐桌。 餐桌上或许并不只有皮冻这个凉菜大军,总有另外一支队伍和它争天下——东北大拉皮。 工艺或许不同,但并不妨碍它们王霸之争。 适量土豆淀粉跟水的混合物,就是拉皮最原始的样子。但化蝶之路还需要点睛之笔,否则它将永远是一盆水淀粉,而不是拉皮,或许有一天会倒入菜锅,成为某道菜临出锅前的最后一道工序,但终究不是主角。 唯有在这里,触碰到拉皮的灵魂——一锅沸水上的深铝盘,带着水淀粉在高温中旋转跳跃,直到晶莹剔透中带着一丝俏皮。然后在冷水中等待被轻柔地剥落,离开它出生的那片沃土。就如同步入社会的大学生,带着懵懂无知的一颗玻璃心,历经刻骨铭心的手起刀落,变成食客们需要的样子。 也许是一勺辣椒油,也可能是一捧黄瓜丝,甚至可能是那层香油下面蠢蠢欲动的芝麻酱……不论如何,上餐桌前总能找到灵魂伴侣。 与东北拉皮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另一种美食与其南北隔空相望,却有着灵魂的惺惺相惜。那是淀粉糊化的灵魂共鸣,尽管它的制作者分不清“福化”和“糊化”的区别,却没有影响一方美食的称霸。 清晨,踏上那条熟悉的小路,支撑早起的动力除了刚刚收到的花呗账单跟房贷扣费通知,还有的就是路口一百米处那个大姐跟她的小车。待抽屉拉开,一团热气扑面而来,伴随着熟悉的清香,你要了一份肉末肠粉。 那是大米粉跟澄粉、玉米淀粉的碰撞,一小份精致的早餐不比拉皮的分量,但足以弥补早起损耗的精气。 跟东北拉皮相比,它少了二分随意、三分豪爽跟五分漫不经心。精确的用料配比是它爽滑劲道的关键,随心所欲的配料表能够满足你的全部想象。不论是辣条还是肉松,又或是一片烤鸭、几个虾仁,一层层抽屉装着整个广东,薄薄的粉皮包裹的不止有粉红少女心,还有少年的梦想跟社畜们内心深处的渴望。 同属街角风景,但棉花糖却包裹着更多的理想主义,云朵般洁白的一团那只是它的低级形态。在大师手中,很快会让你见识到什么是五彩斑烂的白,令人不禁由衷感叹平平无奇的棉花糖也有这么多形态。 明明知道那不过是一勺白沙糖,但没人能够抵制它蓬松绵软的新造型,乖乖掏出成本价数倍甚至数十倍的人民币。甚至最后舍不得下口,而眼睁睁看着它在太阳下逐渐融化、萎缩,像一只做了杀马特造型却惨遭暴雨洗礼的羊驼,幽怨中带着惆怅。 此时没人理解,失去光鲜靓丽外表的棉花糖如何从一少普通的白沙糖,或者一少五颜六色的砂糖经过异构化反应而成就丰腴的外表——尽管这并没有改变它的味道与蔗糖的本质。但无可否认,高温加热改变了它的分子结构。一道道肉眼可见或不可见糖丝从棉花糖机高速旋转的轴心甩出,像是拼尽全力离开渣前任却藕断丝连的男男女女。另一方面,它们心怀希望奔着不远处的木棍,在途中逐渐心冷情冷,露出本来的颜色,却回不去曾经的样子。 摆在街边饱受风霜雨雪的它,没有如高端分子料理店中未曾谋面的兄弟姐妹那般得到精心打理,以畸高的价格售卖给食客。甚至高温的折磨没有为它带来应有的尊重,大多沦为路人手中的风景,或四脚吞金兽的口粮。 同样是拥有蓬松的口感,雪衣豆沙更小巧精致,也更费体力。在没有电动打蛋器的年代,一切的发生都要指望厨师的麒麟臂。这是速度和体力的较量,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导致失败。 蛋清从来都不是善茬,不论在雪衣豆沙面前,还是蛋糕制作中。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这是食物里的平头哥,安抚好也就罢了,若稍不留神点爆它的脾气,一切努力都将前功尽弃。 制作者总是格外小心,干燥、干净的器皿容不得丝毫闪失。能够包容蛋清的器皿跟打蛋器必是圣物,受到过厨房之神的祝福和灶王爷的礼赞。小学徒手抖滑落的水滴都可能成为致命伤,更不要说厨房里那层总洗不掉的浮油。 而分子料理中的泡沫技术有了卵磷脂的帮助让一切更加简单,对原生态烹饪方式呈现出碾压姿态。 懂行的人嗤之以鼻——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方式,更不需要如此花里胡哨的加工,比如冷冻。 对此,东北有着极高的发言权,不论是速冻还是慢冻。冰箱-18℃的速冻层在东北天然冷库面前不值一提,随随便便-30℃-的低温不止令东北之外的众人望而却步,也将旅居于此的企鹅封锁在风雪之外的室内。 能够与之抗衡的只有分子料理中液氮速冻技术。天然流与技术流的PK中,技术流胜在科技感和速度上,而天然流则以量取胜。 当液氮速冻技术在餐饮运用中还停留在后厨跟桌面时,这边已经随着西伯利亚寒流蔓延至整个东北,遍地开花。街头巷尾,伴随录音喇叭传出的叫卖吆喝声,冻梨、冻柿子、冻豆腐、冻苹果、冻香蕉……成箱摆放在路边,就连饭店包好的饺子都懒得放进冰箱,浪费快八毛钱的电费。 其实谁都知道,这不是钱的问题。塑料一铺,饺子一倒,过个十分二十分就到了收获的季节。冰天雪地中,遍地饺子的满满收获感绝非冰箱这妖艳贱货所能给予。 老天给的天然优势注定促成“万物皆可冻”的饮食方式。冻柿子从寒风里取回放入水中,静静等待它们从寒冷中复苏。直到失去周身傲气,收回强硬姿态,用接纳与柔软应对世界,就到了吃掉它们的时候。 拿碗给它们一个安身之所是智者的做法。只有这样。第一口下去咬出小口,才不会因为喷薄而出的汁液而慌乱,从容淡定吮吸的同时,暗笑无知无畏者一身狼狈。 待第一口汁水流入口中,再稍加用力,“噗”地一下柿子里金黄的小舌头挣脱束缚进入口中,软化的内里还带着一丝冰碴。 天气转暖,又将迎来奶茶大行其道的日子。喝上一口爆浆珍珠奶茶的时候不要忘了,它们小小的身体有着大大的能量,身负高端料理的内核却成了大众食品。这么一想,四舍五入也是吃过分子料理的人。